月栖宸宫(201-209 终卷)
第201章羁绊(一)
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梵啸躺在草地上看著不远处的梨树叹了口气。
他还没弄清这所谓的考验是什麽。
这一年,他顶著不属於自己的脸,不属於自己的名字,不属於自己的身份在
这个孤儿院里生活。
知道了那种带轮子跑得飞快的东西是车,知道天上飞的铁鸟是飞机,知道了
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认识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缺胳膊少腿的古怪文字……
「皓哥哥,皓哥哥,你果然在这。」
对了,还多了一条叫云绯的尾巴。
「别叫我皓哥哥!」。
「那叫皓什麽?」
「叫我……」如果考验是不能透露自己原本身份之类的……
「算了。」有些脱力地继续躺在草地上望天。
「皓哥哥,吃饭时间到啦,今天有你喜欢的红烧肉哦。」小兔子开始拽他的
胳膊,妄想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把自己拉起来。
「那是你喜欢吃的。」这个地方的夥食很差,每次有肉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小
家夥都会很开心,可是那个味道,总是诡异的难吃,也就眼前这小丫头会喜欢。
「皓哥哥……」女孩拉不动他,眼睛又红了:「院长嬷嬷也要找你,如果你
不去就又要被罚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牵起小兔子的手向食堂的方
向走。
「又不是罚你,你怕什麽?」
「……」小兔子一脸哀怨扁了扁嘴。
「我最近不是没闯祸麽!」
「胡说……」小手紧紧拉著梵啸的手:「你昨天偷了一瓶牛奶,前天摔破了
食堂的碗,大前天打了隔壁房间的张岩,大大前天……」
梵啸的脸垮了下来,这些是好像是他做的没错……可他都是为了眼前这个记
性好,脑子却不怎麽样的小丑丫头做的。
挠挠头,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反正,这一年来,他朗鸣的五皇子
从罚站关禁闭,到扫厕所早就熟能生巧样样精通了,丢脸又没人认识,谁怕谁呀。
梵啸没想到的是,一顿饭之後,他面临了来这里的第一个选择。
「林先生,这个孩子就是越皓。」院长带著一脸讨好的笑像梵啸面前的那个
男人介绍。
「越皓,快叫林叔叔。」
撇撇嘴,没有应声。
院长有些尴尬「林先生,抱歉,这个孩子很乖巧的,就是有些认生。」
乖巧?天天打架叫乖巧?认生?这确定是在说他?
「没关系。」男人反倒笑了:「这个孩子我很喜欢。越皓,你愿意跟我走麽,
我想收养你。我相信你很清楚收养的意思。」男人很直白:「做我的孩子就可以
受更好的教育,也可以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
做他的孩子?梵啸嘴角抽搐,这男人想做皇上?好吧,这不是朗鸣。虽然梵
隐那个不怎麽样的父皇已经不在了,可是让这个人做他的爹……
「绝对不要!」
房间里的两个成年人都愣住了。
「你说不要!」院长的声音变得比平时更尖锐:「越皓,你说不要?」
点头。
「你是不是舍不得小绯,你放心,她一个人会在孤儿院很好,你不用在意她
……」
「关她什麽事?」梵啸无语,他只是单纯不想随便给自己找个爹而已。
「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他被扫地出门了,出门前,还听到院长有些歇斯底里的说话声。
「林先生,不要生气,我们院里还有很多出色的孩子,关於注资……」
撇了撇嘴,走出孤儿院的办公楼,楼下,一个小小地身影正蹲在台阶下,缩
成小小的一团。
「小绯?」
女孩抬起头,眼睛里还有没有褪去的水光:「皓哥哥……皓哥哥要走了麽?」
「嗯?」伸手想要将她拉起来,却被闪开。
「皓哥哥,小绯一个人没关系的……」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小绯不怕别
人欺负的,真的。所以皓哥哥有人收养,真是太好了!」
「谁说我要离开的?」
「啊?」小兔子呆呆的样子很傻,梵啸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
「我没打算认个爹。」
「哎?」
呆兔子被梵啸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怎麽知道有人要收养我?」审问。
「那个……」目光躲闪。
「说。」
「隔壁的张岩说的……」玩手指。
「恩?」
「他说……以後你走之後,他欺负我也没人管了……」声音越来越小。
「走。」拎著矮上自己一头的小家夥向前走。
「去哪?」
「揍人。」随让他弄哭你的。
「哎?」
「不想我揍他?」
「想。」
揍人的路程其实很长,尤其是那个被揍的人还藏起来的时候,就更长了。路
上的孩子看到梵啸之後纷纷逃离现场,以免殃及池鱼。
「皓哥哥。」
「恩?」认爹事件的怨念还没退去,小兔子的仇还没报,没人可以发泄,真
不爽。
「小绯以後不要皓哥哥给小绯偷牛奶了,也不怕黑,也不让皓哥哥帮小绯打
架出气了……」
「啊?」他的衣袖被牢牢扯住。
「……一直陪著小绯好不好?我们不分开。」
亮亮的眼睛充满了期待,而这个承诺他不能给,也给不了。
「今天的太阳真圆。」
「……」小兔子撅嘴,泪眼汪汪。
「那个……你别哭呀!」
眼睛眨呀眨,眼泪闪呀闪。
「十年,大概,可能,差不多……吧。」
「真的?」
「真的。」先答应再说吧,他招架不住了。
「只有十年?」
「还有十年的牛奶。」
「……好吧。」小兔子拉著他的手欢乐地向前走,之前的眼泪已经彻底浮云
了……
梵啸忽然觉得,他收养的其实不是兔子,是披著兔子皮的小狐狸……吧。
另一个城市,豪华的宅院里。
梵倾睁开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身体僵硬,他左手边的上方挂著奇怪的瓶
子。
这里是哪?
「少爷,您终於醒了。」
月都的一瞬,让梵倾的到来比梵啸足足晚了一年。
第202章羁绊(二)
梵啸坐在树上,看著夜空。
已经两年多了,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考验是什麽,也找不到回去的方法,更
担心栖绯此时的境况。
时间一天天过去,甚至让从前的记忆都显得不那麽真实,有时候他甚至会想,
是不是自己在那个所谓的考验中死了,然後转生到了这个地方,展开了新的人生。
还有哥,他在哪?是和他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是遇到了别的什麽事情?
迷茫,困惑,不解,一切都让他越来越焦躁不安。
「皓哥哥,你在这呀?」
梵啸抚额,这条小尾巴又出现了,假装没听到,靠在树上假寐。
「皓哥哥,在树上睡觉要是掉下去就糟了。」小姑娘开始爬树,那爬两下又
滑下去一点儿的状况让梵啸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看到小兔子安稳地坐在旁边的树杈上对著他笑,梵啸才安下心。
「你怎麽来了。」
「我来安慰皓哥哥的呀。」
「……」
「皓哥哥最近就像院长嬷嬷一样。」
「……」
「爱发火,爱找人麻烦,欺负人还乱找理由,他们说那个叫更年……」
伸手堵住那张乱说的小嘴,任凭她张牙舞爪却说不出一句话。这好笑的摸样
却也取悦了梵啸,让他原本的焦躁少了许多。
小兔子奋斗半天,终於摆脱了魔爪。
「皓哥哥,你到底在看什麽呀?」
「看星星。」
「可你明明一个都不认识。」
「= =#」
「你看,那是北极星哦。」小兔子抱住他的胳膊唠叨著:「要是能一直向著
那个方向走,就一定能到北方。」
「北方?」揽住女孩的腰让她别掉下去。
「恩,我一直想去很北很北的地方看看。」
「为什麽。」
「那里会下很大的雪呀。」
「……」北域的冰原,他可没有好感。
小兔子很不满:「我总能梦到很多雪的。」看到梵啸的不屑又补充道:「真
的总是梦到哎,梦到一望无际的雪原,还有白色的狼。」
「狼?」
「额……怎麽了,就是电视里看到过的那一种,大概还要白一点儿。」
梵啸有些泄气,原本他还以为找到了什麽线索。
「皓哥哥。」拉了拉他的袖子。
「恩?」
「不要不高兴。」女孩的声音还是可爱的童音,却故意装出几分老成:「小
绯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即使说这句
话的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依旧让他莫名地感动。
「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小姑娘迷茫地挠了挠头:「因为你是你,是小绯最重要的
人呀!」
真是理所当然,梵啸忽然觉得有些轻松和好笑,最重要的人,她才那麽小,
又怎麽会知道最重要人的意义,又怎麽会懂得那种宁可死去也不能失去的心痛。
「皓哥哥,梨子呀,梨子!」
「……」转移的话题让他无语至极。
「我还以为都被院长嬷嬷拿去卖了,那里还有一个哎!」
叹著气,梵啸还是听话地把那颗幸免於难地梨子摘下来放在小兔子手里。
「皓哥哥吃。」
「……」那你可怜兮兮地看著我,又把梨放在怀里是什麽意思呀……
「给皓哥哥吃。」
看著那可怜兮兮的恶模样,梵啸从口袋里拿了把刀,把梨一切两半。
「一人一半。」
「不要。」
「为什麽?」
「是不能分梨的……」
「……」
「分梨就是分离呀?」
「哪来的说法?」
「听嬷嬷说的。」
「你喜欢吃麽?」
小兔子看著点了点头。
「那就吃。」吃个水果那麽多废话,梵啸无力。
「那皓哥哥以後不能和小绯分开哦。」
「……」不甩掉她这个跟尾巴他都对不起自己。
看著那一脸可怜摸样:「好,好,不分开。」
梵啸十一岁的冬天,孤儿院发生了一场意外,夜里燃起了一场大火,老旧过
密的木质裙房一夕之间烧成灰烬,上百的孩子只活下来了几十个。
他们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无声地流著眼泪,再一次地无家可归。
满眼都是灰烬,他们生活过的地方再也不存在了。
「皓哥哥,我找不到你给我的玻璃珠了。」眼泪在女孩的眼里打转,她在废
墟里翻找了好久,什麽都没找到。
「以後会有的。」梵啸摸摸她的头,喉咙里却有一种难耐的酸涩。
「梨树也没有了……」泪水滴在他的手上,微烫。
「我们可以种。」
「可是……院长嬷嬷,还有……还有总欺负我的张岩……他们都不在了……」
哭声从压抑到嚎啕,让梵啸越来越心痛。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过是过客,遇到的事,总要过去,遇到的人迟早要分离,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早已融入在这个世界。
那些经历的事,消失的人都在他的心里拥有了一个角落……
而眼前的女孩,他想守护,因为,此刻的他们……唯有彼此。
看著哽咽著的女孩,他忽然明白,他现在是越皓,这个世界里的孤儿越皓,
他朗鸣五皇子的身份没有用,他从前的骄傲没有用,此时,他太弱小,他甚至没
办法和能力去守护眼前这个女孩在意的那个小小的世界。
他走上前,紧紧将女孩抱在怀里。
「皓哥哥……」
「你还有我。」
至少在我是越皓的时候,你还有我。
第203章羁绊(三)
天空下著淅沥沥的小雨。
梵倾茫然的向前走著。
走过亭台,楼阁,踏上拱形的石桥,看那静静流淌的河水出神。
熟悉的景致,古色古香的韵味,那麽的熟悉,又陌生。
一阵风吹过,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
顺著那方向望去,桥下的不远处正相依著一对男女,他们穿著现代的服饰,
身形无比熟悉。
栖绯和梵啸……
梵倾匆忙下桥,跑向那个方向。
明明那两人近在咫尺,可他无论怎麽努力,还是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栖绯,阿啸!」
梵倾从噩梦惊醒,猛然坐起身,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锺,上午十
点……
翻身下床,冲进洗手间,用冷水让自己彻底清醒。
看著镜子里依旧陌生的脸,他长长地吸了口气,用手掌遮住自己镜中的脸庞。
已经整整十年了。
他们到底在哪,他又要怎麽回去?十年间,他做了无数次的尝试和努力。
他尝试过寻找梵啸,发寻人启事,雇佣私家侦探;尝试过回到自己应该存在
的时代,找遍了他能找到的所有灵媒,和那些所谓的超能力者。
可是一切都没有用,他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就像被彻底丢弃在了这个本不属
於他的世界。
「咚,咚,咚。」房间的门被敲响。
「谁。」
「越先生,已经十点了,今天的董事会……」
「今天的行程全部取消!」十年了,他已经受够了!
天气并不像梵倾的心情那样阴沈,恰恰相反,这一天的天气很晴朗。
五月的风微凉,来著春天的花香。
梵倾开著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游荡。
他觉得很累,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摸不清方向,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早已
迷失在这时间的洪流。他,朗鸣的太子梵倾,朗鸣的君主梵倾,那些发生在他身
上的一切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停下车,一拳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将路旁的少女吓了一
跳。
「咚,咚」不久之後,他听到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抬起头,窗外的女孩焦
急地说著什麽。
他有些不耐地摇下车窗,女孩的声音传了进来。
「抱歉,能不能请您帮个忙。」少女的摸样有些狼狈,她的脸孔很精致,可
右眼下的一颗不小的红痣让这章脸破了相,她没有化妆,扎起的长发散落了一缕
在肩上,过时的衣服因为奔跑弄得有些发皱,她也不像那些有所图的女人总是把
目光印在他的脸上。
显然,这不是故意上来搭讪的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这附近我打不到的士,能不能麻烦带我去市中心医院!」
她很慌张:「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唐突,可是能不能请您帮这个忙,我真的有急
事!」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朋友出了车祸,还不知道怎麽样……」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上来吧。」他像著了魔一样答应了女孩的请求,推开车门。
「谢谢您!」女孩愣了一下,然後飞快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地址是
S街区,305号的中心医院。」
一路上,女孩都没有说话,从上车开始,她就在不停地拨打这一个号码,而
手机里一直传来的都是关机的提示音。
到中心医院足足花费了半个锺头,然後就是女孩不停地拉著护士询问。梵倾
一直跟在她身後。
「刚刚A街的车祸,哪起?名字?那些人没有证件。你是谁,是逝者家属麽?」
女孩的腿发软,如果不是梵倾,她一定已经坐在了地上。
「别担心。」
条理清晰地描述出女孩寻找的那个人的摸样。
「哦,那个人在休息区。」
按照分区图找到休息区,空荡的一堆座椅上,只有一个位置坐著一名相貌俊
秀的青年,他的裤脚有些破了,左手手臂缠著绷带,正看著窗外啃著右手里的面
包。
直到这一刻,身旁的少女才忽然松懈下来,红红的眼圈和鼻尖,甚至让梵倾
觉得有些心痛。
「小绯,你怎麽来了?」青年发现了他们:「今天不是有考试麽?」
「你还说!」女孩非常不客气地冲上前,一点儿都不客气地踹了青年一脚,
抢下来青年的面包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越皓!我被你吓死了!李叔说你出了车祸,打你的电话打不通!你这个混
蛋……」女孩一边抹著眼泪,一边对那个男人暴力相向。
「别哭呀……」青年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当著沙包。他想把少女抱在怀里,可
左手不能动。想要避开,却怕女孩打空伤到。最後,只能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一条手臂挥舞又被少女拍开的摸样分外可笑。
「小绯最乖了……」低声下气。
你说什麽都没用了!
「我真的没事。」
「那怎麽不告诉我?」
「手机坏了……」青年不太有底气地低声询问:「那个……你的考试怎麽办?」
「还不都是你!」女孩恶狠狠地拽过青年的衣服,把自己的眼泪擦掉。
梵倾忽然很嫉妒,他对那个男人,莫名地嫉妒。
「那个……这里是医院……」借口无效,被瞪。
梵啸撇了撇嘴,看向梵倾的方向:「你是?」被女孩踩了一脚。
「谢谢你。」少女走过来礼貌地道谢。
梵倾无法忍受那种客气和疏离。
「耽误您的时间真抱歉,如果您方便,我们请您吃午饭。」
「好。」
小绯反倒愣住了,她原本以为,这个穿著名牌西装,开著上百万跑车的男人
是会拒绝这不起眼的邀请的。
「我说好。」梵倾笑了,他觉得女孩此刻呆愣的摸样很好笑,甚至破天荒地
调侃道:「难道你改主意,不打算报答我了?」
「不是!」小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的钱不多,只能吃小餐馆……
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当然不。」
「哼。」坐冷板凳的梵啸低低地哼了一声。
第204章羁绊(四)
「对了,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小绯有些抱歉:「我叫云绯,这家夥叫越皓。」
梵倾的眸光几不可见地闪了闪,笑容依旧完美无缺:「我叫越倾。」
这顿饭吃的绝对算不上愉快,因为打从一开始,这三个人就各怀鬼胎。
自从进饭店,小绯就在不断地偷瞄自己的钱包,因为梵啸的药费,她的钱包
有些空,现在心里正盘算著请什麽才不至於吃霸王餐。
「为什麽要请他吃饭。」梵啸一直在小绯身旁碎碎念。
「闭嘴啦。」
梵啸抗议无效,获得白眼一枚。
看到那个越倾对小绯笑,梵啸不爽得很,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所企图。
如果现在不是饭店,不是身旁有小绯,他一定当场给那个家夥好看。
不得不说,野兽的直觉都很敏锐。梵倾确实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开始接受吃饭的邀请只是为了给那个青年找些麻烦,那到後来,知道了
他们的名字之後,这一切都合情合理。
越皓,如果他没记错,这个身体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叫越皓。那个孩子在
十几年前被这个身体的母亲处理掉了。
今天,他碰上了同名同姓的人,是偶遇还是是蓄谋,他很想知道。
这顿饭就在所有人表面欢乐,内在很阴暗的状况下开始了。
这个时间的人不多,菜很快上齐。
「我要那个,还有那个……还有……啊!」梵啸指著那几个梵倾面前的菜,
对著小绯指手画脚,结果又被狠狠踩了一脚。
「你断的是左手。」
「两位感情真好。」好到让人嫉妒。
「那当然。」梵啸自豪地拍了拍小绯地头:「是我把这丫头从小拉扯大的。」
就像所有把自己孩子拉扯大的父母一样,这家夥只要提到小绯就会有无数的话题:
「她从小就……」
云绯在一旁分外无语,小时候确实是这家夥照顾她来著,可越大,他们两个
之间的关系就越颠倒。
「是,是,是您把我拉扯大的!哥哥大人,现在,闭嘴,赶快吃饭!」她当
初怎麽会依赖上这个神经堪比水桶的家夥呢?
梵倾看著两个人的互动,那种别人无法插入他们世界的感觉让他格外不悦。
他有些奇怪,自己这种不甘到底是因为什麽。
明明那女孩很普通,一看就知道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长相也很普通,甚至
因为泪痣的原因谈不上漂亮,可就算这样,还是让他莫名地移不开眼。
而那个越皓,一开始就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就像护著小鸡的老母鸡,让他
不自觉地有一种把那张脸扁一顿的冲动。
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现在忽然别扭起来的感觉,像极了他那个碰到栖绯被人
占便宜就会抓狂的傻弟弟。
他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开始不露声色地观察那个叫越皓的青年,
年纪上看,他不过比女孩大上两三岁的样子,应该是在上学。可他身上不但没有
一丝一毫的书卷气,更多的是一种肆无忌惮的自傲。
故意粗鲁无礼地说话,而餐桌礼仪却完美无缺,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刻意
在与他保持这某种距离。
梵倾忽然觉得,这个人和自己有些相像,具体相似在哪里,他却说不出来。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梵倾微微皱眉,随手挂掉,关机。今天他不想被任何人
打扰,就算是那些自以为是的董事会成员也一样。
「越先生……如果您有事情。」
「没关系。」对著女孩微微一笑:「今天我休假。」
「今天又不是周末。」梵啸在一旁唱反调。
「那你呢?」小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也不应该在上班时间出现在A街,
更不应该走路把自己的胳膊摔断!」
男人立刻闭嘴投降。
这顿饭就在云绯担心钱包,梵啸满肚子牢骚,和梵倾笑容满面内心黑暗的情
况下「愉快」地结束了。
这种用餐方式,理所当然地让所有人胃口大减外加消化不良。
三个人刚刚分手道别,梵啸就拉著栖绯进了另一家小吃店。
「我已经没钱了。」
「我有。」
「那你刚才怎麽不说!」
梵啸努力吃著东西装作没听到。
看著那对年轻的男女走进另一家店,梵倾对著街边的另一辆车微微挥了挥手。
立刻,身穿正装的人走了下来,几步赶到他身旁。
「总裁。」
「调查一下刚刚和我一起吃饭那对男女,明天,我要他们全部的资料。」
「其实我觉得你和那个人很像。」小绯喝著眼前的饮料看著梵啸狼吞虎咽。
「……」梵啸的嘴塞得满满地,只有那双眼睛表达著他的不满。
「你没发现麽?你和他的眼睛很像,脸型也很像,就算说你们是兄弟也没有
什麽奇怪的。」
「哪里像了?」梵啸抗议:「他哪有我帅,喂,别再踢了,我不插嘴!你说,
你说好了。」
「不仅是长相,还有感觉,你们两个坐在一起,就像是闹别扭的两兄弟一样。」
梵啸无言地望了望天。
小绯怒:「你什麽意思?」
「现在是白天,你做什麽梦呀……喂,我的左手还断著呢,疼……疼……」
忽然外面有什麽东西闪了闪。
「小绯趴下!」
「嗯?」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梵啸扑倒在地上。
「砰,砰,哗啦。」椅背被打穿,店铺的玻璃碎落一地。
满室肃静,紧接著,店铺里充满了各种混乱的尖叫。
「啊!是抢,有人开枪!」
「快报警!」
梵啸拉著栖绯,早在所有人没来的及反应的时候冲了出去。他们飞快地穿梭
在黑暗的小巷,直到半个锺头後才停下。
「皓哥哥……」栖绯喘著气,脸庞却带著不自然的苍白,她紧紧抵抱住梵啸
的胳膊:「是他们麽?你今天受伤也是因为他们麽?」
「小绯,别担心。」紧紧抱住发抖的少女:「我会保护你的。」更会让那些
人付出代价!
枪声和尖叫同样惊动了站在不远处的梵倾,他看著楼顶因为狙击失败飞快消
失的背影嘲讽地挑起唇角:「派人也去查查,到底是谁这麽有胆量。」
第205章羁绊(五)
真月,东方传承的入口处,藤蔓缠绕的巨门发出朦胧的幽光。
「你的传承就要开始了。」月冉转过身。
「你说清楚,那千年里栖绯和谁在一起?」
「与你无关。」
轩辕皓有些恼怒,可他对一切并不是毫无所觉,他话语一转:「月冉,我所
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对麽。」
「对。」
果然二十多年不仅仅是黄粱一梦,而是真实的世界。
「真月和你的力量不仅仅是控制这个世界,也能跨越时间和空间。」
「是。」
「那个世界的我现在怎麽样了?」
月冉抬起手,虚空中仿佛一面镜子般映照出了影像。
那是天宇的皇宫,後园里的梨树已经枯萎,此时皇宫各处正因为皇的亡故挂
满了白绫,轩辕皓的离开,就是那个世界那个身份的结束。
每个世界都有无数的未来和选择,可每个世界,也都有既定的命运和规则。
真月和他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可以掌控新生和毁灭,在其他世界里却只是一把钥匙。
「我可以为你缔造一个身份,却无法更改那个世界的规则。」
真月的力量不仅仅拘泥於一处,而是存在无数世界的分叉口。时间与空间,
过去与未来,本就有无数个。这里的一瞬,可以是那里的一年。那里的十年也可
以是这世界的千年或是一瞬。
画面一转,高楼林立,车辆穿梭在平坦的公路上,在画面的一个角落里,正
相拥著一对男女,月冉的眸光闪了闪,又迅速敛去。
看著陌生到几乎无法理解的场景,轩辕皓的心中充满了震惊,这是他第一次
明白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差距。
「栖绯的魂魄没有散,是因为你把她安置在了那个世界麽?」
「对。」而且那里有人陪著她,直到回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契机到来。
月冉最後看了一眼虚空中的景象。时间已经到了,他们应该回来了。
他的身影渐渐消散。
「轩辕皓,你应该感谢你的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栖绯才会那麽在乎你。
也许这也是因果,原本在千年前他和栖绯才是命中注定的爱侣。
「小绯,这几天待在这里,不要出门,你的手机卡我已经给你换了,里面有
我和一个朋友的电话号码,吃饭给他打电话,会有人送来的。一定不要出门。」
梵啸不停地叮嘱著。
「恩。」云绯点著头,却无法掩盖那股焦灼:「皓哥哥,你要快点儿回来,
我们一起离开。」
「你不用担心,听我的话,好好待在家。」梵啸紧紧拥抱了她一下,然後迅
速离去。
那一年,孤儿院的大火之後,他们并没有像政府和媒体说得那样得到妥善的
安置。
逃出来的孩子年纪都比较大,很难找到收养孩子的家庭。
他们被各个所谓的慈善机构踢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了整整半年,直到半年後,
他们才被安置到了第一个「家」,而所谓的家,实际上却比任何收容所活著监狱
更恐怖。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觉得这个孤儿院有些奇怪,不久之後他们所有人察觉
了异样。
他们被迫进行一种又一种的测试。智商的,体能的,计量各项数值。
一些人淘汰离开,不知去向,另一部分像试验品一样被收容进了一个地下研
究所,他和云绯也是其中一员。
他的智商高,身体素质也超过其他人,被作为杀手培养。而云绯则在机械方
面有著过人的天赋。那些人很会挖掘他们的价值,也同样不把他们当做真正的人。
後来,他带著云绯逃了,过程无比惊险,但他们毕竟成功了。他们甚至逃到
了那个研究所势力最小的这个城市。
而现在,他们又找来了,梵啸却只想冷笑。他们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手无
缚鸡之力的孩子麽?会白白浪费几年的光阴不发展自己的势力麽?
更何况,他很快就会有一个盟友了,一个可以百分之百帮助自己的盟友。
走到隐蔽的地方,他拨打了一通电话:「你好,我是越皓,告诉你的老板,
我就是他要找的人。」
五十平米的私人办公室里,年轻的助理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BOSS,集团的总裁,越倾,越先生失态的摸样。
总裁在昨天让那个特别部门的人调查了两个人,今天,那份资料自然而然地
由他交给总裁处理。
开始的时候,越先生还很平静,甚至是冷漠地看著那份东西,可是就在刚刚,
他的脸色变了,那是一种他从来都没在总裁脸上看到过的兴奋和激动……嗯……
甚至还有青筋暴跳的迹象。
的确,此时的梵倾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激动或者说是愤怒。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立刻、马上,把那个混小子抓到面前扒皮抽筋。
是的,一切都源自於今天他到手的这份资料。
其实到手的这两份档案极为简单,就是因为这份简单,才让他抓到了那小子
的尾巴。
越皓,他同父异母的,八岁的时差点「死去」的兄弟。在孤儿院的两年半,
一切正常,被踢来踢去的半年,没有异样。後来因为那个诡秘组织故意掩盖事实
造出来的档案,他同样兴趣缺缺。
可那小子十三岁至今的所谓档案却让他大开眼界。
十三岁通过考试高中毕业,同年考入XX大学,十四岁毕业。十五岁至今,
没有任何记录。
靠,他几乎想要爆粗口,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个越皓到底是谁。
梵啸那小子最讨厌的就是读书,而到这个世界之後,他必定比文盲好不了多
少,为了避免再次被上学折磨,他必定无所不用其极。这绝对出自他的手笔,也
只有他会伪造一份这麽无聊又可笑的资料。
「那个混蛋小子,我该宰了他。」
年轻的助理一抖,眼镜歪到了一旁。
「现在,去给我找这个人。」梵倾从那份资料里随手抽出一张照片:「找到
他,立刻通知我。」
「是。」
看著助理慌忙离开的背影,梵倾不知是轻松还是沮丧地叹了口气。
明明比他早到了整整一年,那小子不但没来找他还避开了一切调查他的势力,
只要捉到他,一定要让他好看。
对了,那小子居然叫越皓,这名字一定让他的脸色很好。
可他不来找自己的原因是什麽呢,梵倾轻敲著桌面。
是因为他惹到的那些人?应该不是。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给他梵倾
惹麻烦。他从小到大帮他擦过的屁股的事情数也数不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组织,那就是因为那个女孩。
从资料里拿出那张照片,少女灿烂的笑著。这一个很普通的女孩,而那双眼
睛却像极了栖绯。
梵啸对她上了心?想到那一天两人亲密的模样,心里竟有些闷。
他们总有一天要回去的。
忽然,他的电话响了。
「喂。」
「总裁,您一直在找的人打电话来了。」电话里,有些许的噪音:「他叫越
皓,要见您。」
第206章羁绊(现代篇完)
宽敞奢华的接待室里,梵啸闲适地坐在沙发上,看著不远处讲著电话一脸紧
张的男人。
「是,是的。好,好的。」男人不停地点著头,就好像电话那端的人可以看
到一样。
很快,那人收了线,换上了和之前撵他出去时截然不同的谄媚嘴脸。
「越先生,请您稍等,总裁很快就来。」男人带著一脸恭敬的笑:「刚才的
事情实在很抱歉,因为找总裁的人实在很多,您又是那麽直接闯进来的,所以…
…」
「放心,你把我拒之门外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他的。」毕竟他撂倒了一群人,
哥要是知道了,一定又要念了。
男人松了口气,笑得更加友善:「那您还需要点儿什麽,咖啡还是茶……」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男人很快离开,识相地带上接待室的门。
梵啸闭上眼,靠在了舒适的沙发上。
他一直在找梵倾,从成为越皓那一年开始就在找了。可这个世界太大了,而
他的势力太渺小。他要找到梵倾,想找到回去的路,谈何容易。
何况,他还有小绯,那个全心全意信赖著他的女孩。如果他走了,她要怎麽
办。
他始终相信,自己唯一爱的是栖绯,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可这十一年的时间里,云绯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更是他的亲人。他甚至
已经开始分辨不出他对那个到底抱有什麽样的情感。
他们之间,那麽复杂又简单,让他想要碰触和接近,却又总是想到那个远方
的爱人和未知的未来。
还有梵倾,他也始终相信,梵倾会像自己一样去找寻他。
就在三年前,他就已经发现有一股他不知道的力量在调查著他的下落。开始
时他以为那是那个组织的分支,可那些人似乎毫无恶意,他猜测那大概是梵倾。
但要杀他的人实力太强也太多,他不得不小心,不敢轻易露面,也不愿轻易
相信,他也曾不只一次地反追踪过,最後还是没有找到幕後的那个人。
这让他有些不大放心,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直到昨天,他看到了这个身体
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越倾。
忽然间,开始想念自己的哥哥。
他到来了多少年,过得好不好,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几乎在这个世界里迷失。
对了,他连梵倾现在的名字都不知道。
「砰」接待室的门被人踢开,发出一声巨响。
「梵啸!」咬牙切齿的呼唤声却让梵啸挑起了唇角。
下一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长相,就被狠狠地打倒在沙发上。
「喂,哥,你用不著……」他抹著嘴角抬起头,愣住:「越倾?」
梵啸捏了捏手指发出啪啪的声响:「我也是你哥!」
「……不会吧,啊!哥,我错了!」
一刻锺後,被揍成猪头的梵啸终於获得了自由,把自己到这个世界之後的状
况详细说了一便,又把自己逃避梵倾找寻的原因罗列了一堆,最後终於获得的哥
哥大人的假释。
「说吧,这次又是来找我帮你干什麽的。」
「那个组织的事情,我和云绯被追杀了。」谄笑地拍马屁:「哥你一定已经
猜到了。」
梵倾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已经十年未见,可他们毕竟已经做过了两世的兄弟,
现在,不过短短的十几分锺,十年的隔阂消失不见,一切都已经回到了应有的摸
样。他还是自己的弟弟,还是那个梵啸,从未改变。
「我自己也有些势力,不过现在对付那些人还是吃力了一点儿。」梵啸显得
有些担忧:「我怕他们找到云绯。」
「阿啸。」梵啸叹了口气,他理解却不大接受梵啸在这个世界里和其他人有
过於亲密的关系:「那个女孩对你而言,是什麽。」
梵啸忽然沈默了,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我答应过她的,陪在她身边。」他看著梵倾,目光诚恳坚定:「我只爱栖
绯,但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会好好保护云绯,她是很重要的人。」
梵倾看著他,良久之後微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的,我会陪著你
一起守著她,直到我们离开。」
他们的速度极为迅猛,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本只是想清理知情者越皓和云绯的杀手队伍,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了这
麽大的钉子。不但育一个羽翼渐丰的越皓,还有一个他们根本惹不起的越倾。
事态一下子复杂起来,各种势力在这个时候纷纷冒头,L市的混乱以极快的
速度蔓延到全国,每一个势力都想得到更多的利益,更想在那个全国都有极深背
景的神秘组织身上剜一块肉下来。
当然,这一切,云绯都蒙在鼓里,她只是觉得,近来周围莫名其妙的人更多
了,什麽送牛奶的,送报纸的,送菜的,送饭的,送游戏软体的,甚至还有送健
身器材的递送员纷纷出现,每天,她的门铃至少被按上二十次。
开始的时候,她还不打算开门,可是当这种情况愈演愈烈,而且那些人明显
表示出担忧和怕她死在房间里的总总忧虑後,她终於理解这是那个忙得神龙见首
不见尾的某人做出的新布置,然後她开始淡定地开门,接受对方的每天的固定
「友好咨询」。
「牛奶您想要哪一种?XX牌还是XX牌?」对方一丝不苟拿著笔,极为认
真地记录,甚至包括每天能接受多少毫升。
「您想要手机接收固定咨询还是喜欢看报纸或是纸书?」吧啦吧啦吧啦。
「您觉得您今天身体怎麽样?是否需要医生?」
其实云绯这次真的是误会了梵啸,因为做出这种布置的是梵倾。
这种生活又整整持续了一个月後,云绯彻底抓狂了,她拨打了那个梵啸留下
来的紧急电话。
「……」梵啸正在忙,接电话的是梵倾,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云绯一股
脑的诉苦击倒。
「把你安排的那些人都弄走,立刻,马上,我住处的门铃都被按坏了三次了!」
一口气把这段时间的遭遇说了个遍。
梵倾有些尴尬,他只是随便派了些身手好的人过去,交代每个小时必须现场
确认云绯的状况,却忘了这里不是朗鸣,那些人也不是暗卫,不被容许安装监视
器和窃听器的情况下,那些人只好进行蹩脚的骚扰。
「抱歉,我会马上处理的。」不知道为什麽,听到云绯的声音时,他竟然会
想到栖绯。
他挂掉电话叹了口气,故意忽略掉那股强烈的思念,告诉自己之所以在意是
因为那双酷似栖绯的眼睛。
这场各大势力划分的争斗足足持续了半年,最後甚至连国际上各个组织都被
牵动,那个Z国的地下组织终於再也遮掩不住他们多年的罪行,被曝光人前。甚
至遭到了前所谓有的世界范围的抵制和讨伐,从云端摔到了地底。
「快结束了。」梵倾放下手中的电话,对著身旁正在一边吃便当一边看文件
的梵啸说道:「很快这里就安全了,你可以把那个女孩接过来了。」
梵啸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嗯。」
「怎麽了?」梵倾走过去,坐到梵啸对面:「不是很想她麽,这麽久不见,
她一定也很想你。」
梵啸放下手里的资料和筷子,擦了擦嘴,随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燃。
梵倾没有阻止,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正在做一个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决定。
一根烟抽罢,梵啸终於开口:「听说她过得很好,最近也交了很多新朋友。」
「嗯。」
「我想……大概没有我,她也能过得很好。不如趁现在……」他的表情充满
了挣扎,说声再见谈何容易,十多年的羁绊,又怎麽可能说舍弃就舍弃。可是这
段时间里,他们已经有了隐约的感觉,回去的契机,就要到了:「不如趁现在告
别。」
梵倾拍了拍梵啸的肩膀,他能理解那无法割舍的痛苦。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已从梵啸的口中得知了他们过去的种种,如果那个人
是自己,也一定会像梵啸此刻一样。
「打算什麽时候说。」
「过几天,事态稳定下来。」
梵倾叹了口气:「如果有需要,我不介意做那个坏人。」
「嗯。」
她已经很久都没见到皓哥哥了,云绯坐在咖啡店里,捧著咖啡,看著玻璃窗
外的雪景。今天是平安夜,到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可她却要一个人过。
长长地叹了口气。
梵啸站在街角,看著那坐在咖啡店里坐在窗边的少女喉咙有些酸涩。要在今
天道别麽?可今天是圣诞节,他站了很长时间,任凭洁白的雪花落在脸上,身上,
慢慢化去。
也许,他该等一等,应该过几天,等到新年到来,给她新的开始。
转身,电话却在这一刻忽然响起,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号码,直到最後一
声才接起。
「皓哥哥。」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那麽的温润甜美。
「嗯,是我。」他转回身去,看玻璃窗内打著电话的少女,他们已经很久都
没有通过电话了,因为每一次,他都在逃避地拒绝接听。
「平安夜快乐。」
「嗯,平安夜快乐。」他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令它足够平静。
「皓哥哥……」橱窗内的少女用食指在台布上画著圈,那是她的小习惯。
「嗯……」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很想,很想,梵啸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可最後,他还是什麽都
没说,只是一味地沈默。
「你什麽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事情还有很多。」他的脸上带著自己不知道的宠溺和悲哀。
少女沈默了一会儿:「那能和我视频一下麽?我想见你。」她已经很久没见
他了,不知道他现在的头发是长还是短,是不是又瘦了。
「……抱歉。」
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没关系。」玻璃後的女孩变得极为沮丧,声音却带著理解的强装的欢快:
「以後一定要补偿我,请吃大餐。」
「……嗯,一定。」
「皓哥哥。」
「嗯。」
「你是不是要离开小绯了……」她在半年前就有了预感。
「……」
长久的沈默,没有否定的答案。
「……是因为十年到了麽?」
不是,而是他们之间有著跨越著时空的距离。
「你不要小绯了麽?」
回答她的依旧是沈默。
梵啸站在原地,看著橱窗内的少女从迷茫,到了然,到盖住话筒,颤抖著身
体,留下眼泪。
他低下头,捂住双眼:「小绯……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永远都不能回来。」
「皓哥哥……」少女的声音带著鼻音:「不管什麽时候,小绯都会等你回家
的。」她的话语那麽坚定:「如果……我说如果,你万一找不到回家的路的话…
…你放心……小绯会去找你的,一定会去找你的。」
梵啸再也听不下去,他把手机丢弃在地,逃一般地离开了原地。
此时他们谁也不知道,意外就在这个夜晚悄悄降临。
云绯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艘巨大渡轮的甲板上,她的不远处坐著一名四
十几岁皮肤苍白的男人,他穿著欧洲中世纪的华丽装束,坐著如同王座一样的华
丽座椅。
「圣诞快乐漂亮的小姐,我是弗兰克尔* 诺,我想你最近一定经常在媒体上
看到我的名字。」
男人的汉语说得非常流利,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著她。
云绯明白了一切,眼前这个人,正是那个地下组织的幕後主事,也是越皓一
直在对付的人,她好像被下了药,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僵硬地任凭两旁的保镖粗
鲁地从地上拉起来,按在一旁的座椅上。
男人坐在对面,一脸审视地按看著她,充满了鄙夷:「我从非洲淘金起家,
贩过毒,杀过人,做过的坏事成千上万。」
男人说著自己的「功绩」自豪得像一个骄傲的国王:「我的生意从Z国开始
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直到半年前,我甚至能和M国的总统平起平坐,不,我比他
还强大得多!」
男人的神色越来越疯狂:「可是现在呢?我什麽都没有了!只剩下这艘船!」
他走下「王座」站在云绯面前,右手狠狠捏起她的下巴:「我从来没想过,
自己会因为一个女人栽了跟头!所以……」他另一只手扼住云绯的喉咙,直到她
的脸色发青才松开:「你要付出代价,失去一切的代价!」
他放开手,一脸笑意地看著云绯重重地咳,就像在看即将死去的蝼蚁:「这
里是海上,女孩,你逃不掉的,我们就在这等待你的救世主梵啸,怎麽样?这是
太平洋,他不会知道我的航线,只能坐直升机来找你。」
他抬起手,指了指船上方的一处暗哨:「看到了麽,那里可以发射出导弹,
很快,你可以眼睁睁地看著它将你的救世主击落,看到他死在这海面。」
「轰」巨大的爆破声突然响起,让船只发出巨大的颤动。
「怎麽了!」男人怒吼:「发生什麽了!」
近百人的队伍仿佛冲天而降,怒吼,枪响,甲板上一团混乱。
「不可能!不可能!」男人狂乱地叫著,把云绯牢牢控制在手中。
这群人正是得到消息的梵倾和梵啸,他们并没有坐飞机,而是借用了政府的
潜艇。
梵啸在知道云绯被绑架的时候几乎发了疯,他无数次地责备自己的错误。他
早该想到那些垂死挣扎的人不会放过一丁点儿机会,却还是让云绯遭遇了不测。
他和梵倾派在栖绯身边的手下都被杀了,只留下了电话里模糊的口讯。他和
梵倾迅速制定了计划,要救出云绯,无论付出什麽代价。
「轰隆。」
远处的少女正沈浸在这戏剧性的变化里,她的脖子还在那个疯狂的男人手里,
头上还顶著0。50in口径的枪口。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进了船舱。
「哥,这边交给你。」梵啸飞一般地追了过去。
枪声,鲜血和死亡。
当一切停歇的时候,充满血腥的华丽船舱中,只剩下奄奄一息地梵啸和受了
轻伤的云绯。船舱的入口已经变形,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打开。
「来人呀……」云绯抱著梵啸,大声的哭喊著:「有谁来,快来救救他!」
「……快来救救他。」泪水滴在梵啸的脸上,滚烫。
「小绯……别哭。」梵啸躺在云绯怀里,竟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不用再
做决定了,他可以不离开她了,他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了……过去的,遗失的,
渴望的,似乎都不那麽重要了。
他终於能永远陪在她身边了……
月都的入口。
西方和东方的符印已经泛出淡淡的灰,这意味著那里的传承即将结束,新的
继承者已经诞生。
南方的金色符印不住闪动,好像什麽即将破印而出。
月冉伸出手,金色的珠子浮现,坠落。
云绯周围忽然有著薄薄的光晕。
让逐渐失去意识的梵啸有些困惑和茫然,好熟悉,他好像在哪里看过的……
对了,那是在昶山……南都……是栖绯……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他睁大眼睛,盯著云绯那双让他无比眷恋的双眸。
对了,云绯有很多小习惯,似乎,栖绯也有……她的声音似乎也和栖绯一样,
还有调皮的举动……对梨花的执念,对皓哥哥这个名字的……他终於在这一刻明
白了自己的愚蠢。
【栖绯】他想伸出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半分……【小绯,栖绯……我
竟然现在才认出你来。】「小……绯……」血从的嘴里流出,染湿了衣襟……剧
痛袭便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却远远及不上那沁入灵魂的心痛。
「皓哥哥……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
「栖……绯……」他想告诉她,他是梵啸,他是她另一个时空的爱人,可是
此刻,血液冲进了他的肺部,几乎夺走了他的全部呼吸,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
了几声剧烈的咳嗽和破碎的单音。
「以前你说过的……」云绯的泪水坠落在他的身上:「陪著小绯的……」
「你不能……不能食言……」
血从少女的嘴角划落,失血和恐惧让她的精神越来越恍惚,她只能紧紧地抱
著梵啸,紧紧地抱住自己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亲人,一声巨大的爆破声闯进她的耳
膜,令几乎崩溃的少女昏厥。
「阿啸,云绯。」
梵倾炸开门,冲了进来,入目的却是弥留了梵啸和昏厥过去的少女。
而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女孩身上泛出的熟悉的光晕,那金色的光芒围
绕著她,很快,那光晕凝聚在一起聚集在了她的三米之外,拉长,变薄,那是一
道金色的大门。
然後,门缓缓开启,里面走出一个人,白衣银发,无上容颜。
「时间到了。」
「月冉!」梵倾从没想到他会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不走麽。」月冉冷冷地看著和云绯相拥的梵啸。
梵倾咬了咬牙,再不问其他,梵啸不能等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只有月
冉,只有月冉可以救他。
他冲上前,梵啸几乎散开的眸光却带著拒绝。
「阿啸。」
梵啸拒绝的眼神,刚刚的光晕,还有那让他熟悉的少女,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他看向月冉。果然,那个人的目光里,只有地上的少女,那眷恋的眼神瞬间让他
明白了一切。
他惊愕地看著紧抱梵啸的云绯,一脸地不可置信。
「你们该走了。」月冉拂袖,梵啸梵倾在原地消失不见,他不舍地看了少女
一眼,身影淡去。
数月之後。
云绯像幽灵一样穿梭在都市的街道,她依旧在找寻那个消失的人。
她知道,越皓已经不在了,没有尸骨,没有音讯……所有人都要她放弃。
可是她不能放弃,她对他说过,如果他不回家,她就去找他,直到,找到为
止……
不知名的街角,那个高大却瘦削的男人依旧站在那里,无论什麽时候都站在
那里,穿著遮住脸孔的长袍。
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那个人,可以带她找到皓哥哥。只要她每天来找他,
直到他开口说话。
月冉看著无助的少女,几乎想要伸出手将她拥抱在怀。可他不能和她相认,
与其在未来的时间里让她因为他的离去而痛苦,因为无法更改命运而心伤,倒不
如从一开始什麽都不知道,这样也许才能更幸福。
他这样告诉著自己,欺骗者自己。
「你能帮帮我麽?」女孩像之前一样茫然地问著,她已经问过上千次,甚至
已经习惯了那个男人的沈默。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她得到了回应。
「好。」沙哑的男音,仿佛充满了魔力,男人隔著厚重的斗篷,看著他唯一
的挚爱。
「我哥哥不见了。」少女的泪水烫伤了男人的心。
「他说过要一直陪著我的,可是他不见了。」
「你想找到他麽。」
「我能找到他麽?」女孩眼睛里露出希望的微光。
「只要你想。」
男人伸出手,露出修长苍白的手指,他刻意地隐藏了一切,让无论如何毒看
不清他的面容:「我会带你到那个世界。」遇到他们,遇到我……
少女伸出手,握上了那只伸出的手。
金色的大门开启,这是一世的结束,也是另一世的开始……
《月栖宸宫》(现代篇「羁绊」完)
第207章虚假的爱人(上)
金色隧道猛然震荡,裂开一道缺口。
转瞬之後,原地出现两人,正是变回原本面貌的梵倾和梵啸。
梵倾的脸色极为难看,不但没有以往的平静,更带著无限懊恼。而梵啸更甚,
虽然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可他的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痛苦。他曾时刻告诉
自己不要沈迷於他与小绯之间的羁绊,却未曾想到,自己的幸福距离自己那麽的
近,近到伸出手,那一世就属於彼此。
过了许久,梵啸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望向一旁的梵倾。
「哥……也许我猜错了对不对。」他靠在金色的岩壁上,脸上带著自欺欺人
的苦笑:「也许小绯不是栖绯。」
梵倾没有回答,他和梵啸一样,更希望是自己弄错了,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
一场虚妄的想象。
谁有勇气承认,是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信,错过了一次可以拥有幸
福的机会?
他和梵啸都一样,明明那份幸福唾手可得,他们却选择闭上双眼,遮住双耳,
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感受。
能去指责算计了他们的月冉麽?当然不能!他给了他们机会,只是自己没有
抓住。
眼前的虚空荡起一阵涟漪,银发白衣的男子凭空出现,他的手中,悬浮著一
颗金色的珠子,正闪著耀眼的光。
楚衍坐在冰室的一角,轩辕刹在他身旁走来走去。
「快想个主意,我们出去!」
楚衍无奈叹气:「我们只能等。」
他话音刚落,只听「轰!」地一声,冰室再度颤动,房间比原来扩大了数倍。
「那是什麽?」轩辕刹指像北方的冰墙,那里,厚厚的冰层後面,有一道银
色的门紧紧关闭。
真月与伪月的交界,南方的符印渐渐暗去,传承开始。而中央,土色的符印
熠熠生辉。(朝夕:以下衔接一百九十五章:心底的愿望)
滦河城,楚家别院的书房里,每天都会上演这样一幕。
「木木,好吃麽?」长相极为精致的少女期待地看著对面的青年。
看著碗里黑乎乎的汤,喝还是不喝,真话还是假话,楚风纠结。
对上那双闪亮亮的眼睛,不由自主道:「好吃。」
「可你还没吃呢?」
他一狠心,咬著牙喝下一口,违心道:「好喝。」
看著那丫头欢天喜地走远了,对著那汤碗看了半响,又看了看窗台上的花盆
……算了,毒不死的,索性闭上眼,端起碗。
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笑声:「听说你被一个傻丫头迷住了,原本我还不信呢,
现在倒是撞了个正著。」
楚风叹了口气,放下碗,看著自己相交多年的老友端木岩从窗户翻了进来。
「你来干什麽。」满脸不耐。
「喂喂,你不能有了衣服,就忘了手足吧。」
楚风丢出一记冷眼:「到底来干什麽,说完赶紧滚。」
俊俏的男子也不生气:「我当然是来看你家的小美人的,不过真可惜呀,那
麽漂亮的一张脸蛋,人却是傻的。」
楚风有些气恼:「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端木岩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家老爷子和你家老爷子开
口了,打算把你和我妹妹凑做堆。」
「他们做梦。」
「可是我那个妹妹不那麽想,她想嫁你想疯了,你若是不娶,她一哭二闹三
上吊闹开了,恐怕你也娶不了别人了。」
「你什麽意思。」
「那孩子是个痴儿,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你护不住她。」
「我没说过要娶她。」楚风有些烦躁。
「你这话我都不信。」端木撇了撇嘴:「总之,话我带到了,你自求多福吧。
对了,若是那个小美人你什麽时候腻了,可以给我,我家不像你家家大业大,妾
的名分至少能给她。」
「她是我的!」
「木木,你怎麽了?」离开的女孩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此刻靠在门边对著
他们瞧。
「哦,小美人。」端木笑著诱拐:「来哥哥这。」
楚风黑著脸飞快地走到女孩身边,牵起小手向外走:「乖,下次看到那个人
就躲著走,那个大叔要拐跑你。」
「喂,楚风,你……」端木无语。
「嗯。」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第208章虚假的爱人(下)
北方震动。
冰雪的甬道上,战羽单膝跪地,他的宝剑深插在地,剑上的鲜血正顺著血槽
缓缓流下。
他身上的伤口慢慢消失,褴褛的衣衫变回原样,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回过头。
身後的巨门已经消失了,那个时空,那些经历,已经永远地被尘封在另一个
世界的一角。
现在,他已经清楚的知道,所谓的考验不止是幻境,而是残忍的真实。
在那里,他又一次经历了千年前的世事变迁,又一次经历了今生失去栖绯的
痛楚,也知道了原本不知道却应该知道一切。
上一世创世镜的秘密便是战恒透露出去的,他在战氏身处高位,对月氏威逼
利诱,因为他暗地中的动作,那些事才脱离了月冉的掌控。
而这一世,也是因为身为轩辕皓暗卫战恒的隐瞒,栖绯才会被轩辕紫硫算计,
身死皇宫。
他早该想到的,悉知月氏秘密的人只有战氏的长老,而能在轩辕皓眼下使出
手段伤害栖绯的人,也只有身份特别的战恒,同样的,战氏内部的纷争,族长的
争夺,也同样在他的算计之中。
战恒藏得太深了,甚至直到在那个世界时最後的最後,战羽才终於拨开一切
谜团,找到了这个一直躲在暗处的敌人。
他之前不明白,为什麽他要那麽对待栖绯。明明,他们的交集那麽的少。
「上一世,这一世,那女人只看到你们。」那最後的冰雪之地,他们曾在门
前对峙,战恒眼中的恨意那麽浓:「为什麽,明明战氏是在我的掌控之中,为什
麽又凭什麽,她却从来不看我一眼,好,她要战尧,我便让他死,她只喜欢月冉,
我便让月冉忘了她,她要楚风陪伴,我便利诱他走,我只是想让她活著,她却为
了月冉死了!」
「这一世,月氏已经彻底没落,为什麽,你还能找到她,成为她的暗卫,她
还是不看我,你还是我唯一的对手,好,你要护她,那我就要杀她,现在,你要
离开,那麽,我们便不死不休。」
战恒,是他两世的敌人和对手。
最後,他胜了,可战恒犹如诅咒般的话却还在他的耳边缭绕。
「她爱的是月冉,你什麽都不是,至少我可以毁灭,可以抗争,你不过是等
待怜悯的可怜虫!」
也许他说的没错,栖绯对他也许只是亲情,可那又怎麽样,如果得不到,那
就让他一辈子给予和守护吧。
战羽收起剑,坚定向前,将经历的一切远远抛在身後。
座椅忽然动了动,北方的墙壁出现了一条裂痕,一眨眼的功夫,又都消失不
见。
楚风有些疑惑,他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被下人的禀告声打断。
「少爷,端木小姐来了。」
端木大小姐的到来,这对於楚家别院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那个小狐狸精在哪!」这是端木玲说的第一句话,而且刚巧和她口中的狐
狸精碰了个正著。
「你就是那个小丫头?」满院的下人都躲得躲藏得藏,只剩下眼前这个,不
但面生,还漂亮。
「说,你叫什麽名字!」满眼的审视和嫉妒。
「小绯。」女孩皱了皱眉,不清不楚地答了一句。她喜欢穿红衣,楚风便为
她取了个『绯』字作名。
「你就是靠著这张脸勾引男人的麽?」女人咄咄逼人。
女孩倒也不惧:「你谁呀,大喊大叫的。」一甩头,走了,把那小姐无视了
个干干净净。
端木玲自然是要来告状的,可楚风是谁,那不到片刻的功夫,所有的事情就
都已传进了他的耳朵。他对那位大小姐当然是不屑一顾,可是长辈的面子总要顾
念,只好以礼相待。
「小绯。别理那个女人,见到她躲远点儿。」他摸了摸小绯的头,满眼自己
都不知道的宠溺。
少女撅了撅嘴,非常勉强地应下了。
只是没想到,那女人来了便留下,再不肯走,还放言下去必要做楚家的少奶
奶。如果仅是这样还好,她还时不时地在楚风不在家的时候,找小绯的麻烦。
直到有一天,楚风在小绯的手臂上看到刺眼的鞭痕,那一刻他才真正地感觉
到了怒不可遏。
端木玲被彻底你撵出了别院。
「你以为你就留得住他麽?小贱人。」就算被撵走,那端木小姐盛气凌人的
姿态也没有改变:「你留不住楚风的,他不是你的,就算喜欢你又怎麽样,没有
配得上他的身份,你只能是暖床的贱人!」
「木木会一直喜欢小绯麽?」楚风怀里,少女不安地问。
他愣了一下,随後笑笑:「只要小绯乖乖的,就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端木小姐成了楚家拒绝往来户,并且楚家的任何一份产业都不会做这位大小
姐的生意。而楚风的麻烦却更多了,楚园派来的媒人越来越多,谁都知道楚家才
华横溢的少爷收了性子,也更想和富可敌国的楚家搭上关系。
而楚风为了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又开始了他放荡不羁的生活。
「楚风,你怎麽不陪你家的小美人了。」端木岩调侃。
楚风也只是淡淡地笑。明明他很喜欢小绯,那种喜欢,带著珍惜,带著怜悯,
更带著说也说不清的爱和眷恋。可他他总觉得少了些什麽,好像她应该是这样的,
又不应该是这样的,让他想要靠近,又想要远离,索性将她留在别院里,不去过
问。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回了昶山楚城,摆脱了所有的媒人和亲事。
回到滦河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後,而别院里,等待他的却是鲜血染红
的地面,和庭院中被鞭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过去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将那轻得如同羽毛一样的身子
抱在怀里的。
「没事的,没事的,快叫郎中!」
「他们说……木木已经……不喜欢……我了。」女孩身上的血染湿了他的衣
衫,漂亮的眼睛眸光渐散:「可小绯……一直……一直……喜欢你的。」
那个他想要捧在掌心,放在口里的人停止的呼吸。
天空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楚风的身上,一些什麽东西,好像随
著那雨水回到了他的脑海。
是什麽呢,好像充满了懊悔和怨恨。
【如果当初没有和阿啸他们到天宇就好了。】【那时候没有那麽对待栖绯就
好了。】【如果栖绯不是天宇的公主,阿倾和阿啸不是那麽爱栖绯就好了。】他
一直都是这麽希望的,这一直都是他的一个梦。
他的梦实现了。
虚假的梦境,虚假的爱人,他却无法让那个人彻彻底底代替心底的那个,又
一次重复了同样无法相守和死亡的结局。
他痛恨自己,懦弱逃避的自己。
这个世界的小绯是他渴望中的栖绯,梦境中虚假的替代,不是真实存在的那
个人。
他要找到她……楚风缓缓地站起身。
那个有血有肉,深埋在他记忆深处的最真的爱人,他要找到她。
这一次,即使世事无常,即使彼此之间有那麽远的距离,也无所谓,只要让
他看到她就好了,哪怕只能远远地看,偷偷地看,他也会珍惜拥有的每一秒。而
不是在这个世界里又一次迎来虚假的相守,逃避和背叛。
雨忽然停了,一缕光将厚厚的云层撕裂,落在地上。
楚风身前的泥土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向那道光聚拢,融合,化作一道巨门。
楚风走上前,伸出手……
他要回到原本的世界,他要找到真实的爱人。
第209章最後的选择(月冉结局)
「你们怎麽也在这?」宸宫前,宇文长风、轩辕皓、梵倾、梵啸、楚风、战
羽、楚衍、轩辕刹八个人遇到了一起。
「又是月冉搞得鬼。」轩辕刹的砸了半天的冰墙,又担心栖绯的安危,心情
差到了极点。而其他几人明显和他差不多。
「战尧呢。」轩辕皓忽然开口。
「死了。」战羽的声音冷冷地。
轩辕皓微微一愣,须臾便猜测到了前因後果:「时间不多了,当务之急是马
上到禁殿。」
众人点了点头,默契地向禁殿飞奔而去。
栖绯站在禁殿前,驻足良久。
这里还和千年前一样,墙壁上的纹饰依旧鲜明,大门上的图腾依旧多彩,殿
外仍然带著薄薄的光晕将一切切摒弃在外。可她知道,这华丽的纹饰是用人骨雕
刻,那绚丽的图腾是用血液浇灌而来,而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则是月族贪婪的源
泉。这里也月族的辉煌和罪恶的起点。
可同样的,这里也是她最眷恋的存在,在这里,她和月哥哥相遇,许下一个
个心愿和诺言。
千年流逝的时光对於禁殿而言不过是短短的一瞬,一切还和从前一样,但她
知道,今天就是这里乃至月都的最後一天。
她终於回到了这里,带著她原本就必须完成的使命,回到一切的原点。
虽然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在刚刚,昶山得到的创世镜的碎片离开了体内,
要不了多久,这个被月冉复活的躯体也将走到尽头。她要在那之前,做好她应该
做的一切,让一切归回正轨。
走上前,缓缓推开门。
白衣银发,貌若天人,额心的朱砂痣仿若滴血,月冉站在大殿的正中,目不
转睛地看著栖绯。他的侧前方,创世镜悬浮在半空,只是原本绚烂的色彩已经消
失殆尽,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柔光。
而禁殿的墙壁上,地上,原本在千年前被破坏殆尽的符印,变回了原本完整
的摸样。
栖绯的眼睛有些发涩:「月哥哥……这里的符印是你做的麽?」在禁殿里刻
画上封印自己的符印,他是要她来亲手封印他麽……
月冉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门口的栖绯,尽管他的神色淡淡不发
一言,可那眼眸中的波涛汹涌和那刻骨的爱意,却再也无法掩饰。
眼前,是他等待了千年的爱人,为了她,他可以违背天命,可以逆天而行,
甚至愿意付出一切,可他们两人,即使跨越了千年的时间,却依旧无法共存。
是的,这就是他们的宿命,要麽永远地将创世镜封印,迎来新的规则,新的
宿命;要麽在命运的法则面前,等待栖绯的死亡,用月族皇室的鲜血填补千年前
造成的命运的裂痕。
这是一个死结。
「月冉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奔跑中,长风问一旁的轩辕皓,他们二人冲在
队伍的最前方,长风身上的火之力足以劈开阻挡他们的一切冰雪。
「让我们封印他。」轩辕皓答道:「让我们继承创世镜的力量封印他自己。」
「什麽?」长风不喜欢月冉,却敬爱身为月冉转世的清岚:「封印他,他在
找死麽!」力量传承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新力量的继承者,这同
样代表著原本的神将被取代,封印将意味著毁灭。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这麽做了,应该说,从千年前,他就已经计划了一切。」
轩辕皓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包括你在千年前被火之力接纳为宿主,包
括楚衍死後将他的魂魄留在黄泉不至失去记忆,包括找到梵倾,梵啸,楚风还有
我,许下千年後可以和栖绯相遇的承诺,他还在北域冰原留下战羽前世的骨骸,
刻上继承冰之力的印记,还用轩辕刹的力量做引,毁掉自己已经不受控制的地魄。
一切都在月冉的计划之中。「
长风震惊地停下脚步:「他这麽做是……」
「封印他自己。」改变命运,让栖绯活下去,让这个世间回归正轨:「而我
们,也必须封印他。」
「月哥哥。」栖绯想要上前,她想像千年前一样走到月冉的身旁,可惜这一
次,她被地上的符印隔离在外。
月冉静静地看著,不曾踏出封印中心一步:「栖绯,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少女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不应该这样的,就算毁灭,也应该是她。
「栖绯,你和我一样,是来结束这一切的。」男人的脸色淡淡地,话语中却
充满了眷恋,他让创世镜悬浮在栖绯面前:「记得当初我是怎麽被你唤醒的麽,
现在,亲手封印我吧。」
她记得一切……当时她还年幼,好奇地闯入了禁殿,那时候传说中可毁天灭
地的宝镜已经因为封印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而她刚好学会太傅教的血咒,然後,
她把血滴在了镜面上,封印中的他被唤醒了。
再後来,宸宫宫变,她奄奄一息,倒在禁殿那一刻,传承之力和血肉和创世
镜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塑了他的形,凝了他的魂,两人之间的羁绊从那一刻真正
开始,然後在後来的岁月中逐渐变成对方的唯一。
可现在,她的月哥哥正在对她说,亲手封印他。
「我不答应。」这是栖绯第一次拒绝:「一切的变数都是因为我,唤醒你,
改变了天命;爱上你,不顾月族子民的死活;因为无能,对世间的崩塌视而不见
听而不闻;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
将我的灵魂留在这,一样有机会改变一切。所以,让我来吧。「
她再一次靠近符印,这一次,即使脚下带著刺骨的痛意,栖绯也未曾妥协半
分,她只是努力地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儿。
「砰。」禁殿的门被撞开。
「栖绯,你不能过去。」
她被一股巨大了力量拉回原位,八个男子密不透风地将她围在中间。
「你们来了。」月冉垂下眼,掩盖住心底的痛楚,即使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
中,此刻的他依旧希望能和栖绯相处得更久一点,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也是好的。
可是时间已经到了,他已经感觉到了栖绯身体的溃败,不能再等了。他知道会是
这样的结果,因此才选择了那些人,代替栖绯完成一切。
「轩辕皓,梵倾,不要忘了你们的承诺。」
低沈悦耳的声音从月冉的口中溢出,那是没有人可以听懂的咒文。随著那吟
唱的开始,地上墙上的符印开始发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绚烂。
「月哥哥,快停下!」栖绯想要冲过去,却被身旁的男人们拉住:「放开我,
让我过去!」
没有人放手。
片刻之後,符印的光芒达到鼎盛,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符印中传来。
众人被那股力量冲散,分散在禁殿的八方。
宇文长风的火之力,轩辕皓的木之力,梵倾梵啸的金之力,楚风的土之力,
还有战羽的水之力,楚衍代表的千年前的过去之力,轩辕刹代表著这一世的新生
之力。八个人的力量不受控制地被牵引,聚集在一起,将那一个个的封印激活。
「不!」栖绯想要冲上前,却被身旁的轩辕皓又一次被拉开。
「栖绯,冷静点儿!」他握住栖绯的手腕,此刻他因为力量的流失异常虚弱。
「你放开我!」
「栖绯,这是为了你!」
「为了我?」泪水大滴大滴地流出少女的眼眶:「轩辕皓,你是为了我?这
是天大的笑话!你都为我做了什麽?你伤了我,抛弃我,就是为了我麽?过去的
一切,我都可以假装忘记,忘记自己当初的执念,忘记曾经对你的爱。现在,我
终於不爱你了,只想活下去,想让月哥哥也活下去,你却连这个都要阻止了麽?
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是一样,每一次你都想把我们分开,是我做错了什
麽?
我明明要的不多,不要权利,不要金钱,不要你们强加给我的一切,我只是
想要幸福的久一点,这样都不行?
难道你想让我恨你永生永世麽?「
轩辕皓被栖绯的话彻底击倒,他张了张口,想要告诉栖绯自己对她的感情,
前世的,今生的,可是那一切的一切到了嘴边却说不出一个字。那些话太苍白了,
即使他有无数的理由,面对结果时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没有资格。
下意识後退,松开手,眼睁睁地看著栖绯从他的身旁跑开,冲向禁殿的中心。
「栖绯!」众人的呼唤没有让少女停下脚步,可她也未能如愿到达月冉身边,
封印的过程已经到了最後,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仪式的结束。而那无形的力量,
已经彻底将她隔离在外。
「月哥哥……不应该这样的。」少女在封印外放声哭泣:「你明明答应过我
的……我们要在一起的……」
月冉的身体还在封印正中,一缕神魂却出现在栖绯身畔。
「别哭。」
「月哥哥……不要离开栖绯。」她费尽全力也无法拥抱一个虚影。
「不要哭,我会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男人轻轻地抵上少女的眉心:「你
会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我会让你忘记我,在今後的岁月里,不再因为失去我有片刻的痛苦。
「一定会幸福的,一定。」神魂化作一道白光冲进少女的身体,那是月冉最
後的力量,遗忘的符咒。
封印中的月冉看著栖绯抗拒,迷茫,最後失去意识倒在梵倾怀里,锥心的痛
意让他明了了栖绯前世所承受的痛苦,眼睁睁看著爱人将自己遗忘的痛楚。
额心的那颗朱砂痣,是栖绯千年前的一滴血泪,它封印了他的记忆近千年。
现在到他了,洗去栖绯记忆中有关自己的一切,让她忘记前世今生的月冉,
忘记宇文清岚,甚至忘记那个几乎没有交集的晏菲。只为了让她得到幸福。
「再见……」即使再也无法相见。
看著自己的本体创世镜逐渐碎裂,看著那些人抱著栖绯离开禁殿,感受真月
随著自己力量的流逝渐渐崩塌,月冉忽然有些懊悔和遗憾。
最後的最後,他竟然没能告诉栖绯,他多麽的爱她。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最好。
「这里马上就要毁了,我们要快些!」长风焦急地喊著,时不时地看向队伍
中间的梵倾怀中的栖绯。
真月失去了创世镜的支撑,正在以无法预料的速度溃败,地动、雷电、狂风
和暴雨纷纷袭来,两侧的房屋正在倒塌,道路也有了裂痕,而他们在刚刚的封印
中失去了太多的力量,只是苦苦支撑奔向出口。
「栖绯,你醒了?」怀里的人动了动,让梵倾有些惊喜,更多的是担忧。
「这里是哪?」少女好像刚刚睡醒,看向四周的目光有些茫然:「不像朗鸣
也不像天宇。」
梵倾和周围的几人又惊又喜,又有几分苦涩和心痛。
「栖绯,你再休息一会儿,我们马上就离开这了,倒时候再跟你解释。」
少女点了点头,她的身体酸痛,几乎无法动弹,这让她眼中的困惑更深,周
围很陌生也很熟悉,房屋,街道,似乎哪里都有见过的痕迹。仔细回想,却什麽
都无法想起。
「城门到了,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
向前方看去,那是一座金色的城门。
「那是……」少女呢喃出声:「月都……月……」
梵倾没有听清栖绯在说什麽,只是觉得她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栖绯,怎麽了?」他没有低头,因为城门近在眼前,而城内城外之间的那
条裂缝已经越来越宽,他们必须立刻跃过去。
「对不起。」耳旁传来栖绯的低语。下一刻,所有人已经安稳地站在月都大
门的另一边,而栖绯依旧站在门内。
「栖绯,你在干什麽!」梵倾试图跳回去,却和其他人一样被一股力量排除
在月都之外。「栖绯,快过来,月都立刻就要毁了。」没有人可以接受栖绯恢复
记忆的事实,月冉的法术怎麽可能会失效!
「对不起。」少女带著歉意的笑流著泪:「虽然舍不得你们,可我必须回去。」
每个人在她的心中都有一个位置,经过了这麽长的时间,遇到了那麽多的事,他
们之间充满了如此多的羁绊,让她如何能轻易舍弃。可是,如果一定要选择,请
允许她自私地选择那个她千年前没办法实现的愿望,和那个人一直在一起。
最後看了众人一眼,转身。
月都的大门在她身後缓缓关闭,将一切隔离。
月冉站在封印里,感受著月都的毁灭,很快,他就会连同这早已应该淫灭的
过去一同死去。
没关系的,他对自己说,只要能让这个世间回归正轨,只要能让栖绯活下去,
就已足够,他遗留下来的力量和那些人足以保护她一生一世。
看著紧闭的门扉,让他想到了千年前。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避开所有人,推
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头,一脸幸福地冲进门。
「镜子,镜子,我来陪你了。」她总是欢乐地从半空将它拉下来,抱住,缠
著它,要它映出那些无法亲眼见到的天下奇景。
就在那时候他有了一个愿望,那个愿望是什麽……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曾
对天地许愿。
【我想变成人,可以亲手碰触那个人。】是呀,一开始,只是想要碰触,之
後想要拥抱,後来他想要的越来越多,直到希望能将那个人永远留在身边。
他爱她呀,他是多麽的希望可以再看那个人一眼,只要一眼,他愿意心甘情
愿的沈眠地下,永远地消散,愿意化作风,化作雨,化作雪,哪怕没有躯体,没
有灵魂地陪在她身边。
「砰!」
他惊愕地看著那忽然敞开的大门,他看著那门口站著的少女,说不出一句话
来。
「月哥哥,出口已经没了,你再也不能赶走我了。」那他爱了千年的人,衣
衫那麽褴褛,脸上还带著泪痕,却一脸幸福地一步步走上前来:「我忘不了你,
所以来陪你了。」
少女周身闪耀著淡淡的象征著生命力的白光,艰难地冲入符印,即使脚下鲜
血淋漓,还是一步步地走到月冉面前。
「月哥哥,我说过好多遍了。」她留著泪,脸上却带著幸福的笑:「我想和
你在一起,哪怕死,也要在一起,因为……我爱你呀!」
柔弱的身子被男子紧紧的拥在怀中,冰凉的唇狠狠地印在她的唇上,舌急躁
地冲入她的口腔,这是一个粗暴的吻,也是充满著无限爱意的吻。这一刻,他再
也无法遏制自己汹涌的渴望,再也不能让少女离开自己身边。
「栖绯……」冰凉的泪划过脸颊,落在栖绯的发间:「栖绯……」他终於有
机会将他千年前未曾出口的话告诉她。
「我爱你……栖绯,我也爱你。」
哪怕整个世界都不在了也没关系,这一刻我已经不能放开你:「我们永远在
一起。」
「月哥哥。」少女抬著头,眼中映著他的摸样:「永远不要丢下我。
「好。」
他再也不用孤独地等待千年,再也不用在过去和未来之间茫然徘徊,他们终
於可以在一起了,终於……
那就让他自私一次,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无论等待他们的是什麽,他都将用
自己的一切去守护自己的爱人,直到生命的最後一个瞬间。
月都外,八名男子看著前方面露茫然,随著城门的关闭,那座白色的城池消
失在眼前,他们的努力,他们的抗争似乎只是一场梦,而他们的爱人也随著这场
噩梦失去了踪影,消失不见。
北域冰原,千里冰封,万里飘雪,月都永不复存。
终卷追妻之路
第001章三年之後
山谷之中,山花烂漫,高大的松树下,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推著自己玩著秋
千的爱人,满脸的�权大臣们,各大氏族们争斗不休,更是在月都出事前一月,将反对她
迁都的各大氏族族长的继承人尽数屠戮,惹得月都大乱,而後终於成功的将将月
都八成民众半威胁半利诱地撵出了月都。
谁也没有想到,正是那时栖绯不同以往的强硬手段,才让月都的大部分人活
了下来。一月之後,栖绯在昶山死去的同时,月都带着它余下的成百上千万的臣
民彻底覆灭而栖绯在那三月间去过哪里,见到了谁?他在那之後再也没有机会知
道。此时,梵倾提起从前,又是因为什麽?
「这和我们此刻来这里有何关联?」
「我曾派人探过,那一年,栖绯离开月都只去过几个地方,而其中之一便是
这里。」
看到战羽似有所觉,梵倾继续道:「你也许猜到了,那时候的栖绯,怕是在
找寻解祸之法。」
「月族人大罪,而最後一任王,必然要承担月族的最後的罪责,栖绯知道月
都将毁,可那还有无数无辜的人,她屡次下命迁都,却因为各大氏族的强烈反对
未能成行。
无望之下,她无视离开月都必死的诅咒冒险离开,寻找解决死局的办法,虽
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麽,但钰山必定有栖绯千年前留下的什麽线索。
更何况,我在这一路上曾经屡次探问过栖绯,明明是发生过的事情,她却唯
独少了这段记忆,这不是很奇怪麽?
而月冉同样可疑,为什麽过了这麽久,宁可接受我们,却一直都不愿让栖绯
离开无名镇,又是因为什麽,在三年之後的今天,在栖绯与楚风亲近却并无多少
好转之後,才默认一切,让我将栖绯带来朗鸣?「
战羽沈默不语,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更想栖绯随心所欲的生活下去,
她喜欢哪里就留在哪里,喜欢和什麽人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他故意忽略了这一切,只要她开心快乐,哪怕她不记得那些遥远的记忆,不
记得那时候残忍冷血的他最好。可他也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有些事情,
它早已在那里,哪怕可以忽略遗忘,它依旧在那里存在。
「战羽,你在害怕,害怕自己被栖绯怨恨吧?栖绯会知道,不仅仅是这一世,
上一世我们也同样伤害过她。」梵倾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现在,哪怕有我
们共同为她续命,她又能健康几年,我不想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衰弱,然後死去。
我们在那个时候都做过错事,哪怕被她怨恨,也是应该的。」
战羽握着剑鞘的手紧了又紧,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如果是他,也会和梵倾做
出同样的选择。
「战羽,我必须带栖绯来钰山,因为我相信这里有栖绯延寿的关键,山上有
一个洞窟,我已派人挖掘守护,只等栖绯去。
钰山虽曾地动,可我不想在等下去了。挖山掘地又如何,哪怕这钰山尽毁,
生灵涂炭,只要能找到那个契机就足够了,所以我带栖绯来了。「
「我明白了。」战羽没有再听下去,他掀开帐帘丢下一句话。
「不管你想做什麽、会做什麽,我都会护栖绯周全。可梵倾,我也请你记得,
无论谁伤了她,都是我战羽的敌人。」哪怕我自己也一样。
看着战羽从营帐中走出去,梵倾的心情并不平静。
他何尝不怕栖绯因为前世遭受的背叛远离他……可怕又怎样,如果栖绯不能
健康的活下去,如果她在不远的未来衰弱死亡。那他怎麽办?他会在漫长的生命
中等待死亡的到来,还是在疯狂中毁灭一切?
他只知道,自己宁可被怨恨,也不愿隐瞒这一切,他已经尝够了隐瞒的苦果,
千年前尝过,那异界的未来也尝过,而以後他再也不想要了……
栖绯正和塔塔聊得正开心,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循声看去,是
一队陌生的人马,看穿着像是朗鸣驻军。她正奇怪着,就听到那些人与当地人的
对话。
「货准备好了麽?」
「已经好了,现在就搬麽?」
「正是。」
人越来越多,栖绯和塔塔被人挤进了角落。
「他们怎麽又来了!」塔塔在一旁拉着栖绯偷偷抱怨着。
「最近的驻军忽然多了好多!」
「怎麽了?」
「那些人讨厌透了……」塔塔红着脸抱怨着,眼神游移,像是在人群里找着
什麽人。
栖绯觉得好笑,眼前的小姑娘或许是在驻军中有了什麽意中人吧。
站在一旁的一个少年却把塔塔的话当了真,说道:「塔塔你这麽说就不对了,
至少我们的东西有人收了。更不用跑到远处才能把东西卖出去。再说,这些人也
算有礼,从来不曾强要什麽,价钱又公道……」
「知道了,知道了。」小姑娘翻着白眼,打断了少年的话:「就你什麽都懂。」
少年在旁边憨憨地笑,对着栖绯介绍到:「姑娘第一次来,您看,那边都是
驻军,就在山脚下。」
栖绯顺着少年指着的方向看去,隐约能看到在钰山山脚下有一排排的土黄色
的营帐,在山脚下连成一线,仿佛将钰山紧紧围住,看起来甚为壮观。
「往年这里只有在远在百里开外才有千人的驻军,今年山脚下就有上万人。」
栖绯听了,也觉得怪异,这里虽然是朗鸣的东部边境,可是北东南被钰山围
绕,西边便是朗鸣腹地,并没有驻军近万人的必要。
保护梵倾和她?不可能。就算是以前梵倾身边的护卫也不多,更何况他现在
身上具有天地之力,除了月哥哥以外,怕是只有那些家夥堪为对手。
「栖绯,在想什麽?」
「梵倾,你回来了!」想不通,就暂时放下,在无名镇一住三年,既然出山,
她自然渴望着他处不同的美景:「我们何时上山?」
看着栖绯灿烂的笑脸,梵倾微微一愣,与战羽谈话後的阴霾瞬间散去。他走
上前,忍住亲吻她的冲动,牵起她的小手,藏在自己掌中紧紧握住。
「不急,这两日有雾。我们先到处走走,等雾气散了,我们就上山。」
第015章曾经的算计──裂痕
两天後的上午,栖绯和梵倾带着两名侍卫登上了珏山。山上果然如同山下山
民说的一样,静谧而美丽,走在山中,仿佛与世隔绝,置身於世外桃源。
可吸引栖绯的却不是这里的风景,而是那若隐若现的亲切感。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仿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自己息息相关。
走得越高越深,那种感觉便越强烈,明明已经走了三个时辰,已经有了积雪
的痕迹,可栖绯却没有感觉丝毫的疲惫。
如同呼唤一般,在树荫下,在草丛里,似乎有什麽在呼唤着她,期盼着她的
到来。
梵倾一直关注着栖绯的一举一动。看着她不断变换的表情。似乎喜悦,又有
些焦躁,带着朦胧的期待和彷徨。
隐隐地,他开始不安,他直觉的认为这山上有什麽东西会让栖绯远离他,这
不安随着他们逐渐向上向山中深处的步伐,越发的鲜明。他甚至有了拉着栖绯立
刻下山的冲动。
那隐秘的危机感,让他只关注着栖绯,甚至忽略了周遭的变化。
「皇上。」看到前方的吊桥,梵倾的侍卫陡然变了脸色:「皇上,这条路不
对。」
梵倾向向前望去,果然,这里不是手下呈给自己地图上的任何一处,更不是
他打通的那个隐秘的山洞。
他拉住栖绯,对属下下令:「发讯号。」
可是发出的讯号无人回应,而此时周围落下了淡淡的白雾。
他意识到自从进山开始,一切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雾气越来越浓,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再看不清五尺开外。梵倾皱起眉,更是
牵紧了栖绯的手。
栖绯有些困惑,在未知的山林里迷路很危险,可她却丝毫察觉不到任何威胁。
隐隐约约地,她好像听到了什麽人的说话声。
「梵倾,你听到了麽?」
「什麽?」
「说话声。」很熟悉的说话声,栖绯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直到此地的四人都将那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而梵倾更是变了脸色,就连侍卫都觉
得这事诡异万分,那对话中其中一人的声音竟然与皇上一般无二。
【父亲。】同梵倾一模一样的声音说道:【探子来报,月皇自加固封印後神
力尽失,身子大不如以往,我欲前往月都,向公主月栖绯求亲。】只听另一名暗
哑苍老的男音响起【梵倾,月皇奸猾,不可轻敌,月栖绯虽天真,却有中意之人,
你若求亲,若是不成,就会失去少主之位。】【父亲所言,梵倾皆知,但我幼时
便许下心愿,要让梵氏推翻月族皇室一统天下。月栖绯年幼失母,被月皇爱宠,
天真烂漫,不知疾苦,我梵倾既能成我梵氏少主,也自然能成为公主夫婿,借她
之力,推翻月氏!】【就算轩辕氏也打同样的主意?】【轩辕氏又能耐我梵氏如
何!】【好,好!不愧是我儿,望我儿回归之日,便是我梵氏称皇之时!】【孩
儿定不负父亲重望。】梵倾听着,脸色难看,此番对话正是他前世所言。到底发
生了什麽?为什麽前世的言语会被记录下来,在此处被人知晓?让他更焦虑的是,
那时他所做的事,所犯的错,栖绯不过略知一二,若是他的言行算计在此时此地
尽数被栖绯知晓,自己还能不能得到她的原谅……梵倾心下一寒,竟不敢看栖绯
此刻的表情,而是即刻下令。
「卫一传讯,卫二伐木,点火。」若是阵法,他便要以火破阵!
果然,林中的声音在短暂的停顿後,再次响起。
【少主,月栖绯不过是个公主,竟然这般不把您放在眼中,您何必对她那般
温柔小意,她还以为自己是百年前的月氏皇族麽?如今月氏,不过是枯守着月都
的胆小鬼罢了。她竟说您比不过那个月冉!那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祭司候选,如
何能与您相提并论!】【梵忱。】梵倾的声音不怒自威。
【属下失言,请少主责罚。】【你在宸宫口不择言,是该责罚。月栖绯不过
是无知少女,她越是天真肆意,对我们而言便越有利。如今她对月冉情有独锺,
而对我与轩辕皓,宇文氏不屑一顾,此时不正是最好的机会麽。】【少主?您的
意思是……】【梵忱,天下皇权之争,天真即是愚蠢,有所爱重,便是弱点,肆
意无知,四处树敌,便是错上加错,蠢上加蠢。宇文氏已有倚靠轩辕之心,我梵
氏势弱,而这轩辕皓似对那月栖绯势在必得。此时,若是不做些什麽,岂不是对
不起这大好的机会?月皇的病,也该重上一重了。】另一人顿悟【少主英明!】
「皇上,这火燃不起来……」卫二点了数次火折,用尽办法,而被他砍下的枯枝
仅被烧出一缕淡淡的青烟,就被风吹熄。
栖绯将自己的手从梵倾掌中抽出,即便此时她听到的是遥远的前世,她依旧
无法忍受那些针对自己至亲的算计。
「栖绯。」梵倾张了张口,却无从解释。因为那些无疑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少主,勿要听那人胡言乱语。他竟然说您活不过明年,还说什麽八年後月
都灭,十八年後梵氏会被轩辕所灭,那不过是他一家之言,他不过是为给月栖绯
找个退路,他只是怕了您,让您有所顾忌罢了,您……】【梵忱,祭者的预言可
曾有误?】男子打断了他的话。
【……无,可是……】【祭者可口出妄言?】【……不可。】【天下尽人皆
知,祭者口出妄言,必被天地所灭,你为何不信?】【可那月冉又为什麽要告诉
您这天机?又为什麽要您照顾月栖绯,他为什麽不选择轩辕皓?还说要为你们逆
天改命?】【月族灭後,若是梵氏也被轩辕所破,天下一统,轩辕皓必会无所顾
忌,的确,如今他对月栖绯势在必得,可若得她,得到天下之後呢?】【可若是
少主受制於月冉……那您岂不是任由他拿捏?】【梵忱,不需多言,既然他能助
我渡劫,我就让他看看我的诚意。
明年我大劫之日到来之前,我就是锺情於公主的梵氏少主,至於之後……你
只要记得,我梵倾从不受制於人!】栖绯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向自己
身旁的男人,这才是真相,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梵倾,前世里对自己听之任之的
梵氏少主,原来都是假象,她拉着他的手松了又松,梵倾似乎想解释些什麽,可
刚张了张口,那声音再度响起。
【梵忱,将阿啸带回朗鸣,他对月栖绯太过上心。三日後的宸宫宫变也会是
我的大劫,成败在此一举,容不得他心软。若是胜,就是月皇亡故之日,轩辕氏
重创之时,我不日可回朗鸣;若是败,这月都便是我埋骨之地。月冉,他以为一
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麽?】话音一转,已是千年之後。
【父皇,天宇王爷轩辕策已亡故,原本的婚约已无价值,我愿前去天宇,另
选他人。】【她真是月栖绯?不必理会,她身重剧毒,时日无多,就算轩辕皓知
晓,也会大局为重,一女子的清白,又值几何。】梵倾突然从心底泛出寒意,延
伸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这些话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栖绯知晓。此刻,他只希
望这些声音能够立刻消失,可那声音就好像是和他作对一样,前世的,今生的,
那些被掩盖的过去,那些他曾经的不堪,不停地被揭开,如同爆炸般,充斥在他
们耳畔,在积雪的山林里不停回响。
「栖绯。」梵倾看着栖绯从原本的迷茫,到沮丧难过,变成对他的失望和绝
望:「不是这样的……」
「梵倾,我一直都相信你的。」无论是前世,还是被伤害过的今生,在她面
前的梵倾,在最初的冷漠之後,总是用他独有的温柔,在她的心中占据着一个重
要的位置。而此刻,她竟然全然分不清真假,她甚至有些希望,自己从未听到过
这些话。可是不行,她已经自欺欺人太久,她不愿一直生活在谎言和虚假中。
「梵倾。」栖绯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依旧颤抖:「我不会去南都了,
也不会成为你的皇後,今日,我们就此别过吧。但愿从今往後……永不相见。」
梵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发抖,他必须告诉
栖绯,他爱她,很爱很爱,做出那些决定,说出那些言语的时候,他也矛盾着,
痛苦着,他不能否认那些过去,可是他早就悔了,他的温柔是发自内心,他的感
情早已势不可挡,永生不变,他愿用今世,来生,哪怕永生永世用所有的时间去
补偿自己从前的错。
「栖绯,你听我说……」他尝试再度拉住栖绯的手,却被栖绯防备地躲开:
「不是那样的,後来,後来我有……」
「梵倾,我不想听。」栖绯急退几步,转身就跑。不过数尺之遥,梵倾便再
看不到栖绯的身影。
「栖绯!」慌乱中梵倾追上前去,可未跑几步便听到前方一声巨响传来,紧
接着,是数声碎响,梵倾骤然预感到了一种不详,他疾跑几步,眼前的路却忽然
断绝,只余下峭壁旁的两根巨木和荡在山壁旁的断绳烂木。
雾气渐散,而梵倾茫然地立在悬崖前。
「栖绯……栖绯……」他低声呼唤着,却始终没能听到回应。
怎麽会这样?他问自己,为什麽他还来不及说清,来不及挽留,来不及祈求
原谅,就会变成这样?他还有那麽那麽多的话没有告诉栖绯,怎麽可以又一次分
别,怎麽可以又一次阴阳相隔……
他再也无法忍受失去她,再也忍受不了那些被内疚,痛苦,爱恨折磨着他的
日子,他已经等待了那麽久,明明很快就要站在她身旁,哪怕只能分享她的关怀
和她的喜爱,也甘之如饴,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呢……
看着目眦欲裂的梵倾,前方断裂的吊桥,侍卫连忙劝道:「皇上,请您保重
龙体,皇後定不会愿意看到您这样。」说到这,却不敢再说下去,方才的对话他
们也听得一清二楚,心下惊诧更甚恐惧。
良久之後,侍卫的声音才传进梵倾的耳中,他抬起头,眼中的血丝颓丧的神
情,让他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几岁,他喃喃道:「她当然不愿看到我,是我欺她
年幼,害死她父皇,让月冉与她形同陌路,也是我侮辱於她,害她死於非命……」
他呆了呆:「栖绯,别怕……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留你一人,我这就来陪
你。」
侍卫眼见不对,慌忙上前拉住梵倾,被梵倾一人一掌挥到数丈开外,吐血倒
地。
「皇上!」
第016章结局(正文完)
(一)
「皇上!」眼看着梵倾即将跳下悬崖,却见一道黑影犹如鬼魅般闪过眼前,
一记手刀将梵倾劈晕。那男子俊逸不凡,站得笔直,侍卫认得,这人是天下闻名
的战羽战将军。
战羽的薄唇紧紧抿起,脸色甚为难看地看着悬崖之下,又是该死的幻境。栖
绯应该没事,可此情此景,他又如何放得下心。最让他恼怒的是,自己明明跟在
这一行人身後,还是中了招,被那浓雾与他们分隔,弄丢了栖绯。
战羽识得幻阵,他和总留在自己国都的轩辕皓梵倾不同,这几年跋山涉水,
说是战遍天下也不为过,走遍全州各地的结果,便是对天下奇人异事都有耳闻。
自从进山觉察不对後,他就做好了时刻带栖绯下山的准备。
可惜自己判断失误,这里虽是栖绯的机缘,却也是处处陷阱环境艰险,他一
不小心便着了道,等他把麻烦解决,大雾已起,幻境应运而生,他用尽办法破除
浓雾,却还是慢了几分,弄丢了栖绯。
狠狠将拳头砸在固定吊桥的巨木之上,那巨木从中心开始犹若蛛网般裂开,
片刻之间,化作粉尘。
梵倾的侍卫瞠目结舌,他们成为皇族侍卫自问武功高强,也被此景镇住,更
让他们惊讶的是,就在巨木化作碾粉那一刻,眼前的景色变了,断裂的吊桥不见
踪影,悬崖化作平地,此地甚为眼熟,以前必然来过 .如果只是幻境,那皇後人
呢,为什麽不见了?
「照顾好你们皇上。」战羽将梵倾丢到卫一身上:「留在这,无论看到什麽,
我回来之前都不要离开。刚才那是幻境可也能要了你们的命 .」
「那皇後……」卫一心头发沈,被战羽一瞪,连忙改口:「郡主她……」
见战羽又瞪,只能问别的:「皇上他……」
战羽双目犹若深潭:「他死不了。」信誓旦旦说照顾好栖绯,结果变成这样,
也该让梵倾尝尝那受尽煎熬的滋味了。
【来了……】【终於来了……】【等了好久……】【好久……】【快过来这
里,快来……】栖绯觉得头很痛,很吵,就好像一直有人在脑海里不停地大声说
话一样。
「别吵。」她默默在心里喊道,那声音就好像被吓到一样,忽然停住了。然
後,那恼人的呼唤声不见了,只是隐约传来委屈的呜呜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呜咽声也停下了,栖绯也终於没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
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棕灰色的顶棚,或者说是洞壁 .这里像一个洞室,
有些狭小,只有身下的一张石床,可并不黑暗。因为在洞室顶的正中,有一颗夜
明珠,也正是这颗珠子,将这洞室照亮。
「有人麽?」栖绯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她有些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她明
明记得,前一刻同梵倾决裂,然後自己走上了一座吊桥,那座吊桥忽然从中断裂,
她掉了下去。失去知觉前,她隐约听见了梵倾的吼声。
「梵倾。」栖绯叹了口气。
之前自己那般决绝,可现在回想起来,她反倒有些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了。
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在从前虽不是全然知晓,可也有所察觉。前世那场十六
岁的动乱她记忆犹新,正是因为梵倾她才得以活下去成了月都最後一任女皇。
而今世自己死而复生之後,梵倾待她那般小心翼翼,那般温柔体贴,她不相
信都是假的。
她想,也许最开始的时候,梵倾是在演戏,可有时候,戏是假,情是真,演
戏演得久了,也就入了戏,再分不清自己是演戏的人,还是戏中的人。
梵倾,梵倾,想到失去知觉前的那绝望的吼声,她对梵倾呢,真的可以像自
己说的那般决绝麽。
等等吧,她也需要冷静。
身体不再僵硬之後,栖绯将之前的事情抛到脑後观察起四周,四壁光滑,没
有任何缝隙,看起来没有机关。直觉在告诉她,她还在钰山,这里很熟悉。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未来过这里,可自从来到山上就觉的莫名的亲切,就
好像很久自己曾经来过,停留过很久一样。
摸上身下并不冰冷的石床,栖绯决定恢复一下体力再走出石室,查看自己到
底身在何处。
战羽站在钰山山顶,月都一行之後,他们几人已非凡人,要想让那几个人立
刻到齐的方法很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内劲,一息之後,震破天地般的啸声响彻天地 .距离此
地最近的轩辕刹和刚到的宇文长风先是微愣,旋即脸色一黑,飞般地像钰山奔去。
数千里之外,几人几乎同时听到了那啸声。
「是战羽?」被数人蒙骗在楚城像没头苍蝇一样找寻栖绯的楚风被吓了一跳:
「那冷脸面瘫紧张,真难得。」他的脚步陡然一顿,如同被人卡住脖子般僵硬地
自言自语:「能让战羽紧张的人……栖绯出事了?!」
转眼,原地已不见人影。
「这个笨蛋还不算太傻。」原本坐在茶楼上看楚风笑话的楚衍脸上早没了笑
意,反倒多了几分难得的阴沈:「梵倾,你就是这麽照顾栖绯的?」
片刻之後,茶楼掌柜来给东家见礼,敲门无人应,小心打开包厢门,却见房
间无人,桌上只余一只茶壶和满桌的碾粉。
梵啸正在宫中替梵倾批改奏折,忽闻长啸,他手中的御笔一抖,落在地上,
他呆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又拿起一支笔,下诏。只是他的手依旧微微发抖,仅
是寥寥几笔,就停了下来。
「来人!」心腹侍从急忙上前。
「将诏书交予丞相,本王即刻出宫,余下事宜,你盯着,我会交代暗卫辅助
与你。」
「是,小人定不负王爷之命!」那人跪下接旨,起身之时,身前却已无人。
东都皇宫。
「来人!」轩辕皓脸色铁青,宣召道:「本皇有恙,即日由右丞监国。」诏
令刚下,人已不见。
无名镇,月冉温柔地看着钰山的方向:「栖绯,你已经找到那里了麽。」
他抚上左手上的黑戒,这是栖绯掉落的长发所炼,繁复的密咒保留了些微的
生气,可以让他无论何时无论多远都能知道栖绯是否安好。
「栖绯,无论这一次你做出什麽选择,我都不会离开你了。」
结局(二)
离开洞室的栖绯,在深不见底的洞穴中慢慢地走着,这里并不寒冷,也不憋
闷,甚至不黑暗,因为每隔丈许远便会有一颗夜明珠将周围照亮。
她刚刚停留的洞室像是整个洞穴的尽头,走出洞石後,她只能没有选择地向
前走。越向前,那种亲切的感觉越强烈,好像有什麽在等待着自己,不停地无声
地呼唤。
刚刚入夜,九个出色的男子已在栖绯失踪的地点会和。
梵倾已经醒来,只是脸色晦暗,眼中更是无神。梵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梵倾。
「梵倾,发生了什麽?栖绯呢?」几人各占一处,轩辕皓第一个开口问道。
梵倾强打起精神,把从上山开始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那些对话也被他尽数
复述,包括栖绯的态度,以及後来的决绝,全部细细道来,未曾隐瞒。
接着,战羽又把自己所见,大略讲过。
两人说罢之後,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就连月冉的神情都显得比往日显得
阴沈了些许。宇文长风更是直接动了手。梵倾面无表情地接下宇文长风一拳,抹
下嘴角的血迹,看向月冉。
「月冉,你知道栖绯在哪,带我去。」
淡淡地看了梵倾一眼,月冉转身向山的深处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栖绯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是隐隐觉得,呼唤的东西越来越近了 .转过一
个弯,面前豁然开朗,那是一间开阔的石室,比栖绯之前待过的地方大上数倍。
而栖绯却没有在意其他,她被石室正中的一样东西抓住了心神,再也移不开
目光。
那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不是很明亮,却很美,七彩,绚烂,如梦似
幻。栖绯缓缓走上前,将那颗珠子捧在手中。那些幸福的,痛苦的回忆,再一次
印刻在她的心上。
这颗珠子是月哥哥送给她的。当时她才十二岁,月哥哥已经成了祭殿的祭司
之一,那一天,她又一次因为不能离开宸宫和父皇大吵了一架 .和以往一样,她
跑到月哥哥那里,抱着他对他哭诉。只有这时候,月哥哥的脸上才会露出些许表
情,他会无奈又疼惜地轻抚她的头,也会任凭她将鼻涕眼泪抹在他的衣物上。
而那时候的自己也总会抱怨道:「月哥哥都不肯安慰我!栖绯都哭得这麽伤
心了,月哥哥竟然一句话都不肯说。」
而他总是一脸歉然地说:「栖绯,别哭了。」
「这算什麽安慰!」
「栖绯,别哭了,再哭眼睛就会肿了。」
「啊!月哥哥你也嫌弃栖绯了麽!」
那时候的自己,故意无理取闹地让月哥哥想方设法逗自己开心。每每这个时
候,之前和父皇的争吵都会抛在脑後。最後被无措地月哥哥逗笑。
即便最後,他总会一脸无奈地苦笑,可她总是更喜欢这时候的他,让自己觉
得彼此是那麽的接近,好像注定永远不会分离。
这颗珠子是月哥哥自己所做,原本是为了巩固封印,却因为耍赖的自己,瞒
着师父,将珠子送了她做礼物。
师父知道後大摇其头,仰天长叹,说月哥哥是有了师妹扔了师父,罔他多年
悉心教导云云,数落了月哥哥和不肯贡献出珠子的自己整整一天。直到他口感舌
燥,肚子咕咕叫才作罢。而珠子到底落在了自己手上 .珠子若是对封印而言作用
甚大,而自己能力有限,十二岁的自己也只有在全力之下看到些想看到的人在做
什麽。
那时候的她总是用这颗珠子来看月哥哥在哪,师父是不是又偷喝了酒,宫里
的小太监又把私房钱放在了哪个老鼠洞,也会在和父皇吵架後偷看父皇去哪个寝
宫……虽然每次都在父皇的一瞪之下破功,可给父皇制造点儿小麻烦还是会让她
窃喜好久。
「月尘珠」是她为它取的名字,有她同月哥哥的姓氏,也有尘世总总,一珠
可观天下的意思。而它做为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却并非那难能可贵的神奇能力,
而是因为,这是月哥哥送给她的独一无二的宝贝。
随着她逐渐长大,身上的血脉之力越来越弱,即便到了十五岁的对着月尘珠
也什麽都看不到的时候,它也依旧是她最重要的宝物。
她一直贴身带着它,经历了那场十六岁的月都大乱,父皇、战恒的死,月哥
哥的性格大变。
後来,她带着它同月哥哥成亲,却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做自己不合格的傀
儡。它一直被她贴身放在怀里,直到月都将覆灭的前一年。
那一年,她最後一次使用月尘珠,然後她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留在了这里,
一忘千年。
(三)
栖绯在里面?楚风皱着眉看着被重兵把守的山洞入口,为什麽他觉察不到栖
绯的气息。不过他相信月冉,就算不想承认,他也是最了解栖绯的那个人。
梵倾没说话,甚至没有疑问,他只是挥退手下,第一个走了进去。
山洞很深,漆黑一片,走上短短的一小段路,就开始让人觉得气闷 .「月冉,
栖绯真的没事麽?」宇文长风第一个沈不住气,也不怪他如此,山洞阴森潮湿散
发着一股腐臭的霉味,空气随着深入越发稀薄,若是栖绯真的在山洞深处,岂不
是很危险?
月冉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向前。
栖绯将月尘珠抱在胸前,感受那熟悉的温热,思绪却回到了从前。
那一年,为了寻找月都的解祸之法,她带着皇族遗留下来的异术符咒,离开
了月都。她用短短的两个月,去过天宇,去过朗鸣和楚城,她用最短的时间查遍
古籍,走遍了每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地方,却一直没有线索。
後来,她到朗鸣的钰山,这里的气息让她倍感亲切,让干涸的血脉之力再度
蓬勃,暗淡许久的月尘珠也有了光彩。她将最後的希望放在月尘珠上,用透支生
命力的方式将它再次开启。也是那一天,她失去了生命中最後的温暖。
怀中的珠子闪了闪,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天,面前显现清晰的映像。
那是一座华贵非常的大殿,轩辕皓坐在大殿正中,下首是他的手下。
「月皇来过东都?」轩辕皓阴沈着脸问道。
「回少主,月皇确曾来过,前日她在东都观天殿待了一日,带走了些古籍,
就不见了,探子回报说,昨日在楚城见过疑似月皇之人。」
「前日?那你前日为何不报?」
「少主,月冉掌权,月皇在月都的地位大不同以往,您与宇文小姐的婚约已
定,属下不敢多言。」
轩辕皓的脸色愈发难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度开口:「你做得不错,以
後但凡月皇行踪,不涉政事不必来报,下去吧。」
画面一转,变成一处院落,这里鸟语花香,仿佛人间仙境。可惜园中景色无
人欣赏,气氛反倒有几分剑拔弩张。
「楚风,月皇人呢?」年长的男子质问道。
「不在月都,说是寻找月都的解祸之法。」楚风依旧一身红衣,在这园中,
俨然是最美的风景。
「不在月都?这时候怎能不在月都!你平时跟随月皇左右,怎能让她此时离
都?」
「叔父,我……」
「楚风,你知道现在是何时?月皇势弱,贵族专权,若是此时不让月皇将权
力收拢,将来必然被黜,那时,我楚氏费劲心力将你送於月皇身边,又有何意义?
你可忘记你父母的死?忘记我们楚氏一族曾经的辉煌?「
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於强硬,口气缓了缓晓之以理:「楚风,我们一族将
你送到月皇身边,就是为了让我楚氏重回一等世家之列!叔父活不久了,一族的
命运尽在你手,你要抓住月皇的心,更要掌握她的行踪,我们楚氏要抓住一切机
会。楚风,答应我,若是月皇势败,就将月氏消息尽数交易给轩辕和梵氏,取得
最大的利益,若是最後月皇势强,你就为楚氏要一块封地,即便我们此时不如轩
辕,宇文和梵氏,可总有一天,我们必定跻身天下一流氏族之列!勿要让男女私
情蒙了你的心,月皇不过是个女人,事成之後,你愿意娶哪个女子为妻,叔父和
全族都无异议。」
楚风的神情有些晦暗,可还是点了点头:「是,叔父,我明白了。」
画面又一转化做兵营,两名身穿铠甲的武将正一前一後走进营帐。
「战将军。」两人还未站定,後面的那位武将就忍不住道:「月皇还没有回
宫,您此时不去早朝,那帮文臣无人约束,岂不是会朝廷大乱?」
「朝廷大乱?」战羽转过身,身上的气势冷冽疏离:「朝廷大乱与我何干?」
「将军,怎能无关?月皇还在月都之时,陈大人,张大人为首的内阁就已对
月皇不满,如今月皇离都,生死不知,他们定然会大做文章,商讨废旧皇,再立
新君之事。您此时不去早朝,他们必定无人压制,若是真的另立新皇,朝堂大乱,
月都必乱呀!」
「刘将军,你可知我武将职责所在?」
「保家卫国,万死不辞,辅佐圣上,以安天下。」
「此时离都的月皇,又有何值得辅佐之处?」
「战将军,月皇离都,未必没有什麽内情,虽说月皇势弱,这几年也算是殚
精竭虑,如若换上新君,恐怕还不如如今的月皇。您……」
「谁做皇帝,与我何干?我倒宁愿有个新皇即位,也好过如今那高高在上的
傀儡。」
画面又是一转,化作月都的大殿,满朝的官员激烈地争执着什麽,月冉坐在
皇位下首,他完美无缺的容貌,天下无双的绝然风姿,身在朝堂,却仿佛超脱世
俗之外。
「月皇为何还不来早朝?」
「月皇根本不在月都。」
「谁知道月皇身在何处?」
「月皇如此不将朝政放在眼中,至我等於何处,至月都於何处?」
「月皇无道!」
「我等应当谏言。」
一番貌似义正言辞的声讨之後,文臣们终於在彼此心知肚明的利益交换中达
成了某种协议。
「月大人。」一派之首的张大人躬身上前:「您可知月皇身在何处?」
「不知。」月冉冷冷答道。
「月大人,您贵为月都祭首,天下祭者之首,定知这天下民心所向,月皇,
哎……」长叹一声:「月皇即位以後,轩辕氏,梵氏,宇文氏皆有不服,月都时
有民乱,怕是月皇并非天命之主。」
见月冉一言不发,另一臣子上前:「张大人,月大人,赎本官直言,如今的
月皇不过是个弱女子,即位不过几年,便屡次违背先人遗训,本就不孝不仁,如
今竟说要迁都,更是置祖先何地,置月都臣民何地!月皇早已失道失德,臣恳请
各位大人明鉴!
另一人立刻赞道:「蒋大人所言甚是,臣亦以为,应另选良主!」
「臣亦有此意,月皇有意迁都。可如今,轩辕氏占据天宇之地,梵氏在朗鸣
称王称霸,西方的不毛之地更被宇文氏族把持。此时迁都,迁往何处?
月都经营数千年,难道就她一个黄毛丫头,就要让臣民们流离失所,让我们
这些老臣们老无所依麽?
再说,此时迁都,不迁都便要迁平民百姓,那月都又如何经营,难道把几千
万的臣民给轩辕氏,梵氏,宇文氏麽?到时候我们月都势若,不就任人拿捏了!
这不是正让梵氏,轩辕氏,宇文氏如愿以偿麽?「
「月皇当黜。」
月冉垂着眼睫,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
栖绯还记得他在自己离去前的话:「若是你踏出月都,回来之後就留在须臾
殿吧。」
须臾殿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被废的皇储待的地方,她也许会成为唯一一位,
也是最後一位被贬斥到那里的女皇。
见月冉没有驳斥,下方的臣子振奋起来,谁人不知月皇与祭司大人不和,夫
妻七年,只有月皇对祭司大人一往情深,而祭司大人对月皇与陌生人无异,甚至
还不如相识久些的下人和宫女。
「月瞳,年18尚未婚配,可立为皇。只有皇夫才能留在祭殿。月大人您可
愿仍为皇夫?祭首之位关系重大,想来月大人也不会反对再娶了一名有身份的女
子。」
「月瞳?」另一派的人出言反对:「月瞳不过一普通郡主,有何德何能称皇,
臣推举月嬴公主,公主仁德,堪当大任。」
朝堂上的争执就像一场闹剧,在他们眼中,月皇之位就像一场交易,为了自
己的利益,讨价还价。
月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臣子,对他们的争执不置一词,他像是一名
旁观者,看着眼前蹩脚难看的戏。
等到那些人的争执渐渐停下,他冷声开口,低沈悦耳的声音中隐含着重重的
寒意:「月皇无道,但天命不可违,月皇承天命所归为天下之皇,然天命亦有尽
时,一年之後,既是月皇退位之时。」
对了,那时候的她看到这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实在无法忍受在月冉口中说
出决绝的言语,更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宝珠掉落在地,彻底地灰暗下去。她甚
至没有精力去想,为什麽她想要寻找解祸之法,月尘珠却让她看到的却是这些让
她绝望的景象。
她只是知道,自己费劲全力,想要换月族一线生机,天下一份安定,却因为
总总利益,总总算计,还未成行就丢失了自己坚守数年的战场,身边空无一人。
她失望了,月都已经注定的命运和长久以来的焦灼,不但没有让她看到希望
的可能,反而夺走了仅剩的坚持,终於感觉到了什麽是绝望。
站在钰山的山顶上,她看了日出,看了日落,见到了那对幸福的爱人,用自
己最後的能力让他们幸福。後来,她将月尘珠留在了钰山,转世之後也将这份记
忆遗失,一忘千年。
她回到月都那一年,是血腥的一年,她斩杀了无数反对自己的人後终於惨胜。
以驱逐的名义将部分平民赶出月都,後来,一夜之间月都尽毁,她为了见月哥哥
最後一面死在了昶山。
前世,她与他们因为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立场,最终形同陌路,可如
今即便她已经忘记了这些记忆,那些芥蒂却埋藏在她心底,让她无法真正接受他
们的感情。
甚至战羽和月哥哥,即便他们早已无比亲密,她却总是茫然和彷徨,害怕忽
然有一天,她付出了一切,而他们会离她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一滴又一滴的泪落下,滴在了月尘珠上,它闪了闪,好像安慰一样,然後慢
慢的一抹淡淡的白雾以它为中心,弥散开来,将栖绯包裹进去,像是一只巨大的
茧。
(四)
巨大的洞室之中漆黑一片,唯有拿着月明珠的梵倾处,显出几丝光亮。
「这里哪?栖绯呢?」梵啸迫不及待地问月冉,他没想到那条隧道尽头竟然
是这样大的一间石室,更没想到栖绯根本不在此地。
「栖绯就在这里。」月冉抚过一处虚空:「她在这里的另一处空间。」
「什麽意思?」长风问道。
轩辕刹想起从前和栖绯一起经历过的过去,若有所悟:「难道现在我们只能
等?」
月冉点了点头:「等栖绯回来。」他看向依旧带着茫然和痛苦的梵倾:「在
这里,栖绯会看到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情,我们隐瞒的欺骗的掩盖的真相,或许也
有她一直没能看到的你们的真心。」
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许是接受,或许是彻底的远离。就连楚风也能从月
冉比往日急促的话语中感觉到几分焦灼,也许月冉是怕栖绯抗拒吧,因为就连他
也无法改变栖绯衰弱下去的身体。唯有接受这里的所有人,才能改变这一切。
这一刻开始,仿佛连空气都在凝滞。
「等多久都无所谓。」楚风干脆坐到地上,一脸无赖样:「反正就算栖绯不
要我了,我也要把她追回来,等怕什麽,等几个时辰,几天,几个月,哪怕多少
年我都不怕。」
「笨蛋。」楚衍啪地一下拍在他头上,坐在他身边:「几天几个月几年?你
想饿死栖绯麽?」
气氛缓和下来,其余几人也慢慢释然,是呀,他们几年等过,一辈子等过,
又怕什麽,就算栖绯会愤怒失望,可他们的真心从未改变,就算此时不能原谅,
只要有时间,只要栖绯还好好的活着,他们总有一天会把栖绯追回。
在雾气形成的巨茧之中,栖绯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母体之中,那温暖包容的
幸福感觉,让她将月尘珠抱得更紧,它像她生命中最後的浮木,让她没有在悲伤
和愤怒中迷失。
不知何时,周围的景致变了,破败的城墙上,一老者一青年背对着栖绯立在
不远处。
这情景栖绯经历过几次,而地点,似乎是遥光的城墙……那两人的衣物服饰,
她应该是再度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洪流,看到了千年之前的景象。
「主上,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那老者对青年开口劝道。
那瘦削青年回过身,栖绯看到他的脸孔时几乎惊呼出声,竟是楚风,可他此
时的形貌几乎让栖绯认不出,他的颧骨深深凹陷,宽大的红衣就像架在骨架上,
空空荡荡,那单薄的身形仿佛风都可以吹倒一般,而他此时的神情,更是充满了
绝望。
「成叔,你说,她会回来找我麽?」楚风声音沙哑干涩得仿佛许久不曾开口。
「主上……」被叫成叔的中年男子面带不忍,他艰难的答道:「会来的,您
认识了她七年,您知道那位大人她一向一言九鼎,一定会来找您的。」只要那一
位她还在,还活着。
可即便是他都已听说,月皇已经陨落,永远留在了昶山,连尸身都没能留下。
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青年,看到他脆弱的模样,他的眼有些湿了,扭过头,
擦去眼角的泪。又一次催促道。
「主上,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再不走,轩辕氏的人就要来了。若是您出
了事,那一位即便找来,也会生气的。」
楚风许久才回过神,应道:「对,我不能惹她生气。可是,可是我不想离开,
我怕走了之後,她找不到我,回到月冉身边,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你知道她有多
固执,若是惹她生气了,再不肯原谅我怎麽办,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她。」
他喃喃道:「我不想,也不敢。是我对不起她,我应该告诉她的,哪怕忤逆
父亲也应该告诉她的,我真的不是为了利用她才陪在她身边的,我不是因为她是
月皇,因为她的身份地位才爱上她的……
我是真的想要保护她,想要和她在一起。哪怕她身边有别的男人也没关系,
哪怕她只把我当男宠,当奴仆都没关系,我是真的爱她,是真的。成叔,你说她
会原谅我麽?「
老者连连点头:「月皇一向宽容,只要,只要少主把一切都告诉月皇,她一
定会原谅您的。」
楚风笑了,病态苍白的脸上终於有了一丝红晕,他忽然高兴起来:「咳咳,
好,成叔,我们回封地,回昶山,我要在那建一座城,比天下任何一处的都繁华
的城,像月都一样美丽的城,到时候栖绯就会开心了,就会回来见我了。」
中年男子松了口气,楚氏如今得到的昶山不过是一座荒山,说是不毛之地也
不为过,楚氏如今更是人才凋零,内忧外建一座城谈何容易,也许要十年,也许
需要百年,也需要楚氏世代努力下去。才能建成少主心中的楚城。
或许不久之後,等少主忙碌起来之後,月皇的影子就会淡去。到时候再仔细
劝说,或许,或许少主也会娶妻生子。即便他也不大相信会有那一天。
景色变了,转眼之间,原来只有一块牌子的村庄变成了一座城池,楚城,他
的主人也从俊美的青年长成壮年,已是第十个年头。
还是城墙上,只是从遥光变成了楚城。
「成叔,楚城已经建成了,天下已经没有人不知道有楚城,为什麽栖绯还不
来找我呢?」
「主上。」成叔咬了咬牙,已经过了十年,甚至他也没有想到楚城会在这麽
快的时间里建成,也没想到月皇在楚风心中依旧如故,他不敢说月皇已崩,却也
不能看着自己视若己出的少主这样执迷不误:「少主,月皇怕是已经忘记你们之
间的约定,既然她已失约,不如,不如少主就不要再等了,楚城有如此多的佳人,
您……」
「成叔!」楚风脸色骤然铁青。
「……主上,是老奴逾越了。」
景色变换,又是一日,还是城墙,还是两人。
楚风依旧远远地眺望着什麽,十年前他在眺望那永远不可能再见的月都,等
待那还未归来的爱人,如今,他还在等,可是为什麽那人依旧未归,她是找不到
归家的路了麽?还是……还是不愿再见他一面。
「成叔,昨日是我不对,您不要怪我。」他叹息道:「您看着我长大,与我
亲近更胜叔父。」
「老奴又怎会怪少主。」他是真的不怪,他懂他的苦又如何去怪呀。
「成叔。」楚风转过身,似是做了决定:「我要离开了。」
成叔被惊得一跳:「主上,您?」
他微微一笑:「也许她真的忘了我们的约定也说不定,既然如此她不来找我,
那就让我去找她吧,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的。」看着惊愕不忍的老者,他
安慰地拉住他的衣袖,这个动作,他已经二十几年不曾做过。
「成叔,就选五弟之子做少城主吧。我会让他替我为您尽孝……」
老者泪流满面。
转眼之间景色再变,熟悉又陌生的庭院,犹若仙境,如梦似幻。
「栖绯。」楚风站在院落正中,身旁是几坛酒,他喃喃道:「这园子你喜欢
麽?我花了三年才建好这和月都那一样的宅子。」
下一瞬,火折落地,一股火焰冲天而起,将整个院落包裹起来。
他悠然地喝酒,仿佛并非身在火场,而是等待着和人相遇。
栖绯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难道这也是前世发生的事?那个梦是真的,楚
风前一世的死竟是……
「栖绯,我说对你一见锺情是真的。」因为酒,火势飞快蔓延,仙境化作炼
狱。楚风反倒微笑起来,他盘膝坐在地上,喝着劣酒,自言自语:「我最不喜叫
你女皇,每次看你板着脸张开一身的刺,我就想把你抱在怀里,狠狠扑倒。可惜
我一直没有勇气。」他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一直想告诉你,我利用了你,可
是我不敢说,怕你一气之下再不理我,不再信任我,不再对我说那些心事。我想
留在你身边,就算你爱的是月冉也没关系。」
他释然地笑着,又喝了一口酒。
「我一直在你身上得到有利楚氏的东西,一边愧疚着,一边满足着你对我的
好,这让我觉得满足。叔父一直对我说,我背负这楚氏一族的未来,其实我一直
知道,族人只想利用我,想要榨干我的价值,想要地位,想要权利,而这些我都
不想要。」
他对着虚空笑着:「我小时候就有一个愿望,好好活着,赚下一笔一辈子也
花不完的家业,找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成亲,生子,把孩子养大,不要像我一
样早早没了双亲。栖绯,看到你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完了,我能赚下一辈子
也花不完的家业,可是我娶不了不爱我的女皇,更没办法和她有个孩子。」
在火场中,楚风抬头看那逐渐被染成橙色的天空:「栖绯,你要不是女皇多
好,我一定把你掳走放在家中,每天和你在一起,对你很好很好。你这麽喜欢我
的长相,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和我成亲,为我生一个孩子,我们把
孩子养大,看着彼此慢慢变老……」
他忽然站起身,在原地走了起来,他似乎觉得周围的火势太慢了,让他难以
忍受的迟缓速度燃烧,他拿起身边的一个酒坛,在自己距离火势最近的地方砸下,
火呼地一下暴涨,向他靠近。
「楚风,不要!」栖绯忘记了这只是过去的幻影,她冲上前,想要将他带出
火势凶猛的火场,伸手去拉,却从楚风的手掌中穿过,什麽都没能碰触到。
栖绯愣了愣,放下了手,她站在微笑地面对死亡的楚风面前痛哭出声。她从
未想过,在自己死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早知道,如果很早就知道,她一定,
一定对他更好,更好一点。
「楚风,楚风!」栖绯蹲下身将自己抱成一团,她不敢看他死亡的样子,他
那麽喜欢在自己面前展现他的漂亮,却选择了这样决绝的死亡。
「栖绯,是你麽?」楚风好像忽然察觉了什麽,他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眼
底却爆发出异样的光彩,他仿佛能看到一样,伸出手在栖绯蹲坐的地方摸了摸,
露出了一脸幸福的笑:「栖绯,你来接我了麽?一定是你来接我了,太好了,你
没有食言,没有食言……」
他无视已向他蔓延的火势,在栖绯面前站定。
「栖绯,你放心……」火已经在他身上蔓延,滋滋作响,楚风却对着虚空中
的栖绯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下一辈子,下一辈子,我一定在见到你第一面的
时候得到你,再也不让你跑掉。绝不!还有……
栖绯,我爱你。「
月皇栖绯离世的第十三年冬,楚城第一任城主楚风自焚而亡。
栖绯在白雾之中痛苦失声,而场景的变换并没有停滞。
一时间,眼前又变成了一处寝宫。
躺在床上,面若金纸的竟是梵倾,此时,他听到属下禀报,猛然坐起身咳出
一口鲜血。
「咳,月都出事了?那月皇呢?栖绯呢?她人呢?」
「主上,勿要动气,七年前您为了月皇身染重疾,如今切不可激动……」
「我问栖绯,她人呢!」
「回主上……
月皇,月皇在昶山已崩……「
梵倾仿佛被抽掉了全部力气,吐出一口黑血,倒了下去。
梵氏金色的皇帆立起,又很快变为白色的冥旗。仅仅一个月圆月缺,梵氏第
一位皇帝登位,离世。
而栖绯一直立在他的床前,听着他一直呼唤自己的名字。
场景再变,是东都的皇宫,此时的栖绯已经沈静下来,她忽然明白,前世的
自己,今世的自己看到的并非全部……可就在看到轩辕皓那一刻,她再一次落泪。
她看他拒绝联姻,看他对月都之人善待,看他巩固朝政拒绝所有的女人,最
後选择了一位轩辕氏的继承人。
看着他禅位,在冰冷的宫殿里兀自等待,从中年到垂垂老矣,他原本乌黑的
长发变为纯白,原本光洁俊逸的面容也被岁月刻上了深深的印记,他已经老了。
他撵走了所有宫女太监,寝宫里只有他一人,一直只有他一人,他总是在在
门前等着什麽人,可这一天,他是躺在床上的,他预感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仿佛
知道自己就要解脱。
「月冉……你终於来了……」他对着面前的影子无力地说道。
「我已经等了你五十年……你说过,这是惩罚……现在我做到了……你带我
去见栖绯吧……哪怕她不爱我也好……来世我想要……我想要比任何人都要早遇
到她……比任何人都早……」
栖绯的嗓子已经哭哑,她看到战羽因为她四处征战而死,看着月冉等待千年,
每个六十年的希望失望,看了每一个人,前世的,今生的,那些不为她所知的过
去,此刻的她终於明白,这些人对她的真心……
当白雾裹着她在月冉等人面前出现,那一刻,她真的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
情,她痛哭地扑进距离她最近的梵倾怀里,对着每一个拉着她手足无措的男人微
笑着哭泣。
一年後,昶山楚城,栖绯和诸位夫君的家里,栖绯在房间里睡觉,当然,有
一人陪睡。
无所事事的几个聚在花厅,聊着聊着便聊起了让他们惊喜的那一天。
「那天栖绯到底看到了什麽呀?」楚风好奇得很,但每每问栖绯此事,她都
不答,可看他的眼神又会温柔几分,这更让他抓心挠肝地想要知晓到底是怎麽回
事。
「也许是你的什麽糗事吧。」楚衍乱没有形象地靠在座椅上,闲闲地答着。
楚风瞪了他一眼,可随即想到什麽,他又笑了:「算了,不知道也无所谓。」
想到前日栖绯对自己做的事情,脸上再度露出让人想要揍一顿的傻笑:「栖绯要
是总愿意那般对我,当傻子我都愿意。」
你已经够傻了……众男鄙视之……
可紧接着,他们又都默契地想到了什麽,露出了一般无二的傻笑。
这个样的日子真好。
对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