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望了!可是我是真的爱你的!我是真的爱你的……
  我就要失去你了,可我这么的爱你,我好舍不得你……明天你就再也不会用这种眼神,如此温柔地看着我了。过了今晚,我就会是你今生最恨的仇人!可你仍是我最爱的人……我非常爱你、非常爱你,你知道吗?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了。
  她猛地抱住周岩,把她紧紧的和自己贴在一起。
  周岩一直吻着李东宁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我的宝贝,我爱你!我爱你……”
  李东宁抬头吻住周岩的嘴,把那句切割她心的话堵住……
  不要想一切,让我们在最后的一晚狂欢吧!李东宁松开拥抱住周岩的手,静静地凝视着周岩那俊美的面孔,手一推,把周岩推倒在沙发上。
  她退后一步,在周岩惊讶的目光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周岩的气粗了,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色情味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李东宁的每一个动作。
  在周岩贪婪的注视下,李东宁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她难堪地别过头去,不敢看周岩,站在那里为自己鼓了半天的气,才咬着牙,继续用哆嗦的手褪下外衣,内衣,长裤,内裤……直到自己不著一缕。
  她赤裸着身子慢慢跪在周岩面前,把她的扣子一颗一颗打开,然后轻轻的吻上去,最后把顶峰上的那粒珍珠一口含在了嘴里吞咽着,她用尽自己知道的所有方法,用嘴取悦着周岩。
  感到周岩抓住她头发的手开始发紧,嘴里泄出耐不住的低吟,李东宁的呼吸不禁也粗重了起来。想要周岩的念头一步步侵占着她的理智,她的头脑里只有一种声音:“想要你、想要你进到我身体里来……”
  她边努力地抓住周岩的唇舌不放,边忍受不住地把周岩的手指引向身下那个隐密的穴口。当手指艰难地插入时,一阵电流狂袭过她的全身,她无法忍耐地吐出嘴里的果实,伏在周岩的腹部低声呻吟起来。
  周岩的呼吸更加凌乱了,她抬起李东宁的脸,把另外一只手也伸入李东宁的嘴里,玩弄着她湿滑的舌头,李东宁完全发不出声音,呻吟全被堵在喉咙。可她的手指仍在自己的甬道中抽插着,另一只从自己口中拿出的时候,手指上挂着晶莹的丝线,直接落在了自己战栗着的花朵上搓揉着,用两只手同时在操弄着自己,让她全身上下都是晶亮的体液。
  如此淫荡主动的李东宁是周岩从未见过的,她被这色情的画面刺激得热血沸腾。
  猛地抽出放在李东宁身体里的手,周岩粗鲁地把她推倒在地板上,骑在了她平坦的腰胯上,脱掉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直到全身赤裸!然后把自己的手指又重新对准那因为猛然的失落而微微张开的小口,一鼓作气地直顶到李东宁身体的最深处。
  猛烈地进入的疼痛让李东宁闷哼一声。听到李东宁的痛哼声,周岩止住了自己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李东宁顾不得什么面子问题了,回手把周岩的头按向自己,用显得有些暗哑的声音叫道:“快!不要停!我喜欢你粗暴!”
  周岩一听,立刻毫不客气地插进李东宁的身体深处,重重地撞击在那脆弱的内壁,兴奋地听着李东宁几乎控制不住的叫声。
  周岩猛烈的进攻让李东宁一时间腹如刀绞,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快感、什么是痛苦。她很想要周岩,她想要周岩的全部,这个念头强烈得几乎要让她疯狂。
  她一遍遍地叫着要周岩再猛些,一遍遍地把自己的身体回撞向周岩,她要周岩更深的进入,她要和周岩溶为一体。
  磨擦几乎要燃起大火,李东宁内部的火热让周岩深陷其中无力自拔,她冶艳的表情让周岩痴狂,她使出全劲重复着穿透李东宁的动作,她已经是想不到什么是温柔了。
  “啊!啊!啊……天哪!天哪!”被周岩抚弄得要瘫倒在地上的李东宁仍在一直叫着:“求求你快点!再猛点!啊……周岩、周岩……”被她的话激起漫身烈焰的周岩,一把拉起李东宁,狠很地抱起她,环绕住她柔软细致的腰肢,把她直撞向墙壁,死压着她的身体,从下往上继续使劲磨蹭着她,抵触到她花芯的深处……
  随着周岩强力的撞入,李东宁整个人被她顶得高高抬起。她仰着脖子,象快要窒息似的拼命喘着气。
  身体被毫不留情穿透,幼嫩地背部被坚硬的墙壁来回磨擦出了火花,痛和快感在她身上同时激烈地回荡。李东宁脑中一片的空白,全部的身心只能被这最原始的激情淹灭。此刻的她,和周岩是一体的。她拥有她最爱的人,在她的身体里,和着她的脉搏一起狂舞!
  当欲望升至顶峰,火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泻出来,这场疯狂的性爱得到一刻的缓机。紧贴在一起的两人保持着原势不动,拼命地喘着粗气。
  缓过一口气的李东宁回过神来,盯着周岩的脸,抱住她:“你今天一定要把我弄晕过去,否则我不饶你!”她捧住周岩的脸,用嘴覆盖住她,两人再次激烈交缠着。
  她疯了!一定是的,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恬不知耻的话?可她就是想说,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想要周岩,她想要周岩……
  “我会让你彻底昏过去的,宝贝!”话音未落,周岩就抬起李东宁的一条腿,再次穿透了这付她爱到骨髓里去的身体。
  她让李东宁离开墙壁的支撑,所有的重量都落在自己的身上,火热的肉体互相摩擦,悬空的体位让周岩的更加深入地捅进李东宁的身体,让李东宁感到象是要被周岩贯穿了她的全身,再从她嘴里直接穿出。她浑身激烈地发着抖,不顾羞耻地把自己的双峰送到周岩的口中,感觉到被狠狠的啃咬着,好象自己要被她吃掉了一般,双手死死地抱住正在侵犯她的人的后颈。
  被激烈贯穿的李东宁终于无力地瘫在周岩身上,周岩也经不受这个重量而倒下,两个人滚到地上,粗重的喘息声充斥着整间房间。周岩退出李东宁的身体,手上沾满湿热的体液。让周岩惊讶不已的是,倒在地上的李东宁竟倾过身体,抓住她的手指不顾脏污的,一口含到嘴里,用细小的舌尖舔弄着。
  周岩直喘着气,看着她仔细地把她身上残余体液舔干净,又转过脸把自己的乳首含进嘴里套弄。受不住刺激的周岩向后倒去,全身心地享受着这个疯狂的举动带来的巨大快感,感觉着李东宁的舌象一条湿滑的蛇一样在自己的身上盘旋着。
  当那舌进入她的下面时,周岩惊叫一声。可李东宁听若未闻似的继续着她的动作,那湿软的舌头尽可能的伸进洞口,扩张它,在洞壁上打着转。
  周岩被弄得气不成声地说:“别、别……不干净的,宁,别这样……”李东宁没有一点停止的迹象,还变本加厉地用手掰开周岩的大腿,让自己的舌更深入的在穴道里舔弄。
  灵巧的舌卷起,轻柔地伸入那紧闭的穴口,在穴道中游移舔弄。它的速度渐渐加快,在张开的甬道中进进出出,蠕湿了那里。
  李东宁停止了在周岩胯下的动作,俯在几乎要失神的周岩身上,用手轻轻的摸着她的脸。周岩从残酷的快感中清醒了,吻了吻李东宁的唇,叹着气说:“来吧。”
  她把李东宁拉进卧室,两手撑在窗台上,张开双腿,等待着李东宁的进攻。
  李东宁把沾满润滑液的手指伸进周岩的洞口,进一步滋润它。等到它充分的柔软后,她迫不急待地一点点地推进周岩的身体里。
  那紧迫挤压的甬道吞进了李东宁的整个食指,然后马上象是刺破了什么一样的全身紧缩起来,但是她感到了周岩身体内的脉搏的激烈跳动,带着她身体的一部份。
  她抬眼,看见周岩有些痛苦的皱眉,于是她亲了又一下一下周岩的背部,等到她全身放松了下来,随即展开了她的掠夺。巨大的冲力让周岩猛烈摇动着,几乎要站不稳。可她仍尽量的高抬起腰,好让李东宁能带给自己更大的快乐。
  在狭窄空间中的激烈磨擦,让李东宁在强仰住的喊声中迸发。她自己的胸口也被周岩死死地咬住,发出疼痛和快乐的感觉,她全身抖动着,感到自己的热情断续地刺入周岩的体内。
  在李东宁仍在得到周岩的感动和恍惚中时,周岩已经反客为主,脱开李东宁的钳制,转身推倒李东宁,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着先前的湿润,直接占据了她的身体。
  上一波的快感还在持续,下一波的冲击立刻到来,李东宁失声大叫,整个人在床上拼命扭动着,想摆脱这个过份强烈的刺激。
  可周岩的执着进攻让她只能发出近似惨叫的喊声,她被周岩操弄着已经神智不清了,她颤抖的手想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周岩:她真地要被周岩弄死掉了。
  “岩、周岩!你饶了我吧!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啊……你这个该死的,你要把我弄坏了!天!啊、啊……”
  “你不是要让我把你弄晕过去吗?你现在还很清醒嘛!”周岩邪邪笑着,猛地高高抬起李东宁的腿,架在自己的肩上,继续她那残酷的折磨。
  “你、你……你要弄死我了!天哪!啊……”
  李东宁大声叫唤了一声后,全身绷得象马上要断掉的细绳,然后浑身瘫软的张大着被周岩放下的腿,眼神涣散地看着窗外,任周岩猥亵把从她身体里流出的体液涂到她的身上。
  “天啊!你真的是太猛了!我都觉得要被你刺穿了。”过了好久,她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吗?你满意是我最大的幸福!,不过,看样子,我的努力离你的要求还差那么一点,宝贝,让我们再一起疯狂吧!”
  李东宁惊得瞪大眼,心里痛骂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真的是有病!可她还来不及制止周岩,那灵巧的手指又开始了在她体内又一次的肆虐……
  在不知道是第几次后,李东宁连床单都无力抓住,只能任周岩恣意地摆弄自己的身体,叫都叫不出来,还不及她确认自己的感觉,她就陷入了黑暗世界里。

  第十五章
  李东宁熟练地开着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边的女人 .窄小的脸和总是瞪得大大的眼睛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象一根绷得过紧的弦,随意有断裂的危险。
  质量不错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好象是二十元一件的地摊货;细薄的头发被很小心梳得十分的整齐。
  怎么看,她都是一个很老实、很谨小慎微的人,就如那些每天都可以看到的骑车上下班的小职员,只会安份守纪的过着小日子。可没想到,这样的女人竟就是那个让警方深感神秘、却一直找不到的纵横财务。
  此时的她神色慌张地来回绞扭着双手,从那紧张得青筋直跳的手背和冒着汗的额头上,看得出她是非常的紧张。
  李东宁暗想,账本和这个家伙,两者得一,就可以万事大吉了。把这种人抓到警局里,让人吓一下,一定是什么都说出来了。
  可一切还是等见那本账本再说。
  李东宁从车窗里看出去,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今天的事情一办完,她就可以溶进这些平凡的人群中,恢复她的正常身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隐瞒身份、不用再说慌……
  也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
  “在前面岔路口拐弯!”李东宁的恍惚被打断,她看到那个财务有些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开车的时候最好小心点。”李东宁没吭声,按她说的方向拐了弯。
  车很快就转上了盘山公路,不久又转进了一条石砾铺出的小路上。
  小路弯弯曲曲的,尽是沙石泥土,有些地方都快被伸长的树枝遮得看不见了,却是十分的平整。她们坐的面包车很顺利地一直开到一幢小小的别墅前停下。
  这座风景秀丽的低山,是这个城市有名的别墅区,有十几幢这样的别墅分落其间。别墅间相隔很远,都是躲在绿树丛中,十分的隐密。
  而这幢房子在树木的遮掩下,几乎和整座山溶为一体,更是难以被人发现,李东宁不禁暗叹周岩她们真是会找地方。
  在那个财务的带领下,她们上了二楼。那个瘦小女人转着门上的密码锁,左右扭了几下,插进一把锁匙。她抬眼示意李东宁,李东宁拿出周岩交给她的锁匙,插进另一个孔中,两人同时一转,保险柜的门开了。
  李东宁看到保险柜里,有着大量的账本和其它一些资料。
  在那个财务透着紧张的声音催促下,她还来不及为终于看到了这个关键证据而激动,就忙着把它们搬下楼。
  忠叔先一步打开壁炉的火。火苗迅速窜起,映红了三人微微流汗的脸。
  李东宁站在三人中间,正对壁炉。忠叔蹲在边上,因不习惯,他把从车上带下来的枪放在身边的地上。那个瘦小的财务,站在离壁炉稍远的地方,不安地盯着那窜起的火苗。
  等炉火烧到最旺的时候,蹲在地上的忠叔立刻动手,要把那些账本丢进火中。
  可当他要拿起边上的账本时,竟没有抽动。他立刻下意识地去摸放在身边的枪,也摸了一空。
  几乎同时,他听到站在一边的那个财务发出一声极为恐惧的尖叫声。
  忠叔惊骇地抬起头……他看到李东宁面无表情地端着枪对着他,一只脚正踏在那些账本上。忠叔的头脑一时反应不过来,呆了一会,扭头看向那个财务。
  此时的财务已是面无人色,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全身发着抖,牙关咯咯作响,好象随时都有晕过去的可能。
  忠叔再转过头,以不能相信的眼光看着拿枪对着他的李东宁。
  一时间,房间里只听到壁炉里的火苗发出劈啪的响声,没有人说话。
  忠叔终于明白了,李东宁要夺账本!她要把这些账本交给警方!
  他猛地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指着李东宁:“你、你……是你出卖了我们!…
  …你竟然背叛小岩!“他因极度的气愤和痛恨而全身颤抖着,象是要随时扑上来似的前倾着身子,”你竟然会背叛小岩!她对你这么好,这么相信你!她爱你爱到骨子里去了,而你竟然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背叛她!你还是不是人呀!“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因过大的嘶喊而变得沙哑,血红的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
  现在的他恨不得把李东宁碎尸万断,他要杀了这个绝情的女人!
  李东宁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一直在全心照顾着周岩,也照顾了她的人,端枪的手不禁有点下垂。
  “忠叔,你不要乱动!警察马上就要到了。你没参予她们的犯罪行为,最多是一个知情不报。你老老实实的,很快就会没事的。”
  “你为什么背叛小岩?你怕坐牢是吗?你出卖她换你的自由?你这个贱人!
  你害了扬扬,害了那些兄弟!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叛徒!周岩那个笨蛋,竟爱上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你这个婊子养的!“
  “够了!你住嘴!这不存在什么背叛不背叛的问题!我本来就是警察!我只是完成我的任务!”
  “你是警察?”忠叔一下呆住了,“你是警察!”他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可怜的小岩她竟爱上了一个卧底!她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死的……”他有气没力地说着,之前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全部消失,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身子。
  “对,我是警察!是卧底!忠叔,你会没事的,我保证!我不想伤害你的。”
  李东宁放柔声音想安慰这个受到巨大打击的老人家。
  忠叔象是没听到似的一直在喃喃自语:“小岩会伤心死的,这会毁了小岩的,会毁了小岩的……”
  李东宁痛苦不堪地听着他不断重复的话,呆呆地看着流着泪的忠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忠……”
  猛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就把她扑倒在地。李东宁大惊地回头一看,骇然发现扑倒自己的居然是那个瘦小的财务!她一直在边上发着抖不说话的,谁也没想到她竟会这样做!
  李东宁立刻想挣脱她的制箍,可那个人象是临死濒击的人一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两手死命地抱住李东宁的腰,让她一时无法摆脱她的压制。
  “你放手!我要开枪了!”李东宁冲着那个埋头抱人的家伙大喊,那人根本置之不理,只是用全身的力气抱住李东宁,不让她起身。
  旁边的忠叔咋一呆,马上反应过来,乘这个机会抱起地上的账本,转身狂奔出门。
  李东宁不愿开枪杀他,情急之下,用枪柄猛击那人的头,直砸得她头破血流,再也无力支持,倒向一边。一挣脱这个不要命的家伙,李东宁立刻跳起来,冲向门口。一出门,她一眼看到,忠叔已把账本放到没熄火的车上,正准备开车逃走!
  “站住!别逼我开枪!”李东宁用枪指着忠叔,大喊!
  忠叔回头看了一眼李东宁,不顾她的威胁,径直开动汽车。
  “该死的!”李东宁被这一变故气得要死,眼看车就要开走了,逼不得已,她开枪击中一个轮胎。带着一只瘪轮胎的车子仍歪歪扭扭加速地向前开去。李东宁再一枪,又击中一个轮胎。两个轮胎都瘪掉的车子失去了方向控制,却仍挣扎着向前开去……
  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警铃声。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忠叔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了。李东宁不再开枪阻拦,任忠叔开着车歪歪扭扭地试图逃跑。突然,一阵刺耳的机器磨擦声传来,只见那破了两个轮胎的面包车大震,发出尖锐的声音,象疯了一样直撞向路边凸出的山壁。
  “轰!”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强烈的爆炸气流猛冲向李东宁,震得她只得趴倒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在浓烟中,李东宁勉强抬头看向车子的方向,只见那里已是一片的火光。
  李东宁爬起来,踉呛了两步,咳着嗽,看着那辆汽车已被烈焰笼罩——冲天的大火烧毁了一切,一地的焦黑残骸,什么都没有了!
  李东宁又惊又痛地看着面前的惨景忠叔死了!他为了不让那些账本落入警方手中,他选择了让自己和账本一起毁灭于大火中。
  刺耳的警铃声逼近,惊醒了呆立原地的李东宁。她急忙转身跑回楼里,她不能让那个财务跑了!她刚进门就定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个在拼命抽泣的人,用颤抖的手握着电话……她知道电话的那头会是什么人。
  李东宁像是僵住了一样,浑身发软。她使出全身的力量,才能让自己不露出慌恐的样子,让自己还能站在那里不倒下。但,巨大的恐惧疯涌冲袭而来:真相大白了,该来的都来了!周岩!周岩现在会是怎样?是痛不欲生还是恨得发狂?
  她无法让自己迈向前一步,她只能呆在原地,看着那个在抽泣的人。
  好不容易,那个一直在哭的财务总算开口了。她边哭边说:“我不会对不起岩少的,要不是岩少,我们一家早就死了,是她救了我!救了我的老公、孩子!”
  李东宁愣愣地听着。她的心好象被掏空了,那个声音很不真实地在周围回旋、忽远忽近。她必须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才能听到她在讲什么。
  “我就是死也不会出卖岩少的。我知道自己胆小,我知道自己胆小……”她声音变得含糊不清,人慢慢地往地上倒去……
  “你怎么了?!”李东宁抢上一步,一把接住她倾倒的身体。黑色的血,从那个发青的嘴角流下,脸、已是一片的惨白!可泪还在流……那个瘦小的女人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可是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死死地抓着李东宁的衣袖,象一个怨毒的鬼一样瞪着李东宁。渐渐地,她的力量消失了,她松开了紧纠着李东宁的手死亡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李东宁把她放倒在地上,伸手合上了她仍然瞪着的眼……
  掉下的话筒在她面前摇晃着,连接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李东宁哆嗦着手,拿起那个话筒,缓缓地放到耳边……一片的寂静,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
  “李、东、宁!”……
  “匡铛!”一声,李东宁象触电似的把电话扣上。她不敢听、她没有办法听!
  那声音……一字、一字,带着心最深处的悲痛,带着淋淋鲜血,惨厉悲凄…
  …
  “周岩……”李东宁无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跌坐在地上,“周岩……”
  凄厉的警铃声盖住了李东宁痛苦的声音,她靠着沙发,看着自己的同事跑进房间。焦急询问她情况的声音、跑上跑下的脚步声……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只有那个被她伤透了心、只有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看她的女人占据着她全部的意识。
  “周岩……”
  警方从楼上搜出了剩余的账本和资料。虽然大部份的证据已被忠叔销毁,但现有的资料也足够把纵横和周岩置于死地。
  同事们兴奋的欢呼声和热烈的拥抱惊醒了失神的李东宁,她看到大家那么激动地神情,终于也感到了一丝的喜意。她微笑地回应着大家的祝贺,口里说着谢谢的话语。
  忙碌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李东宁回到了离开了近两年的宿舍。她打开房门,揭开遮盖床的布,慢慢地坐下……
  雪白的墙壁、简单的家俱,这间她住了一年的房间,到处透着一股陌生冰冷的感觉。白天的忙乱让她无暇去体会自己的心情,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她一个人,在没有周岩的房间里……
  没有周岩……
  李东宁感到一股刺心的痛,痛得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周岩!
  李东宁一直拼命吸气,想分散自己的思想,但是那痛彻心扉的感觉让她根本无法思考。
  周岩!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李东宁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自己的头,恸哭失声……

  第十六章
  周岩逃走了!在他们找到账本的时候,周岩已带着手下消失不见。据说,有人看到她乘当天的航班,飞离中国。在登机记录中并没有发现她和其手下的名字,警方断定她们一定是用了假护照上的机。周岩并不是警方通缉的对象,更由于此案被封锁消息,也给她们的逃离造成了方便。
  李东宁知道周岩有好几本不同的护照,包括她自己,周岩都有给她准备另一个身份的护照。只是没想到周岩的行动这么快,在甫受到打击的同时,还能冷静迅速地带人逃离。
  是啊,那种人才,天生的领袖人物,不会那么轻易地认输的。自己曾那么的幸运,被那个如王者一般的人爱着,被她温柔地抱在怀里,小心地呵护着……也许再也不能见到她了……每当这个念头浮起,李东宁的心就象要停止跳动般地抽痛着。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埋头于此案的后续工作。她没日没夜地忙着整理证据,提审涉案人员,甚至出庭作证,不让自己有任何能闲下来的机会。她脑子里全是案件、案件、案件……累了就在办公室里倒头就睡;醒了,抹把脸继续工作。
  太过繁忙的工作和紧绷的神经,让她身形急剧削瘦。同事们都看不下去了,劝她休息一下,她也置之不理。
  她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只要她稍稍停下来,只要她累得不得不喘一口气,那种疯狂的想念、那种要逼死她的绝望,就占据她整个的人、整个的心,让她呼吸不了,让她痛苦欲狂…
  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和过重的劳累,终于让她在一天,加班至清晨的时候晕了过去。再也看不下去的同事,硬是把她架回宿舍休息。
  可她睡不着,她的人累得都快要虚脱了,可头脑就是清醒异常。她无法平静下来,只有那个名字,那个人,在她心中、在她脑中盘旋……她想见她,她想她的怀抱、她想她想得快要发疯了……
  为什么这个痛苦怎么也不能减少一分?不是说时间可以让记忆模糊吗?两个多月过去了,为什么却是越来越强烈?
  想她想得快要疯了……
  我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只要一面就好,让我见到你……你不是恨我吗?
  你恨我入骨吧!那来杀我啊!杀我报仇啊!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还不来杀我?
  你来亲手杀了我呀!让我能再见你一面……让我再见你一面……我真的是好想你……就让我见你一面……就一面……
  周岩……
  为什么你还不来?你来杀了我……
  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的脆弱,根本无法生存在没有你的世界里……
  纵横因走私罪被国家没收全部资产。只是剩余的账本上记载的纵横走私的金额并不大,被烧掉的部份又不能拿来做为证据来起诉她们。最后纵横只是被定为一般的走私罪,此案的重心转为追查各级受贿官员。
  搜出的账本和各级官员的往来记录,让反贪局以此为据,逮捕了大量的贪官。
  从一般的政府工作人员到省级大员,皆有落网。其数量之多,让人不得不惊叹纵横的规模和周家姐妹的能力。
  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了反贪局和检察院的专案组,警方不再介入此案,只是发出命令,追捕逃逸的周家姐妹和她们的手下人员。但世界之大,无从找寻。她们就象是平空消失一般,不留一点的痕迹。抓不到周岩,让李东宁松了口气。她无法想像那个高傲如帝王般的人,蹲在狭小监狱里,被狱警呼来喝去的样子。
  深夜的都市,霓虹依然闪烁,车辆穿梭往来,过夜生活的人们占满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喧闹的角落。
  李东宁孤独一人,没有目标地在这不夜城里走着,站在明亮灯光下的阴影里,看着那个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
  没有那个人,自己就如失了魂一样的无助;所有的光、所有的快乐都不属于自己……
  我赢了吗?在你我的对决里。
  我觉得我输了!
  我连人带心都彻底地输给了你,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剩下……
  远处的黑暗中,一辆黑色的车子幽灵般地跟着踽踽独行的李东宁。
  车子里的周岩,透过暗色的车窗,看着那个她曾付尽所有感情爱过的人,而如今却是最恨的人……
  闷热的晚风吹过,扬起那单薄身体上的衣袂,三个多月没见,她竟瘦成这样,不稳的身形象是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哼!
  忙于收拾我们?你就这么的处心积虑地想着如何对付我们?必置我们于死地而后快?李东宁,你杀我兄弟,逼走周扬,让我在国内无法立足……你厉害!我看中的人果然厉害!整得我们差点统统进监狱!
  周岩面带肃杀可怖的神情,死死地盯着那削瘦的身影……自从知道李东宁是警察,她的心就象被生生撕裂般的痛……她最爱、最信的人……是她带她进纵横的,她委她以重任,全然地相信她……纵横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因为她,引狼入室!是她周岩害死了那一班兄弟!差点就害死了周扬,她唯一的亲人!这世上最疼她的人!
  她无法面对那些忠心待她的手下,那些早如家人一般的人。可她更无法面对的是,李东宁对她的欺骗!她爱她爱的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了,仍不能打动她一分。所有的柔情都是假的,全是为了骗取她信任而装出来的!
  她无法接受!
  她曾有多爱她!现在就有多恨她!
  ……她还是那么漂亮,站在俗艳的灯光下,仍是清爽得不带一点尘世的味道……
  我曾见过的最出色的女人!我曾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越幸福的假像,撕破后,越让人痛不欲生……
  这三个月,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渡过来的。心,无时无刻不在被煎熬着。痛苦、自责、内疚、仇恨……
  不可遏制的愤恨在心里翻滚,此时的周岩,恨不得亲手一分分地把那人撕碎,让她尝尽痛苦地慢慢死去!
  李东宁抬起头,看向那辆挡住她去路的车……看着车门打开……
  周岩!
  她看不到左右拿着枪,静静围上来的黑影,只能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
  周岩!你终于来了……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真的是好幸福,能在临死前见到你!能死在你的手上
  我的爱人……
  潮气溢满了整个的眼眶,李东宁舍不得眨眼地贪婪注视着站在她面前的周岩。
  她看得出周岩眼里那刻骨的仇恨,通红的眼睛象是要滴血似地瞪着她……可她顾不得这些。
  能再看到周岩!
  巨大的喜悦冲激着她的全身她死也瞑目了!
  “李东宁!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吧?”冰冷的声音象是罩了一层严霜,没有一点的温度,“不得不说你很厉害,我很佩服你!”李东宁的心一颤,那寒冷的声音象冰棱,直刺进她的心脏,让她全身象浸在了冰窟中……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看她的女人……
  “你戏演得很好!看着我象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成就感不小吧?”
  逼近那个动也不动的人,周岩直视着李东宁的眼……黑亮的眼仍然清澈,镇定如恒,没有一点的惧意……若能从她眼里看到惧意,她也就不是李东宁了!
  倔强高傲的人!
  周岩感到一阵揪心的痛苦她还是爱她!在被她如此的背叛之后……那种酸苦,一时间让她说不出话来。
  强压下心中的酸楚,她用刻意装出的嘲讽语气说:“你们都以为我走了。可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人,自己走了呢?”
  带着轻浮的冷笑,周岩勾住李东宁的下巴,“你可真尽忠职守!为了整垮我们纵横,不惜张大腿,让我玩了一年!怎么样?我的技术还让你满意吧?”
  李东宁一下子涨红了整张脸,她既痛苦又难堪地看着周岩。她那受伤的表情刺痛了周岩的心,一股酸涩味道直涌上喉咙……她满心的不甘、不舍,恨得……
  恨得自己都不知道她恨的是什么?
  看着眼前的女人,仍是美丽得让她心动不已。
  想要她!想要她都快疯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能这么狠心的粉碎这一切?让自己根本无法原谅她,只能恨她……
  我得不到这个女人!我得不到!!!!!!
  付尽了所有的感情……
  周岩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地一拳揍向李东宁,看着她直跌到地上,血从嘴角流下……
  “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的!我会让你一点一点的被生割,慢慢地死去……
  把她带走!“
  看着手下把倒在地上的人拉起,推向车子。
  那人还是没有说一句话,略低着头,伸手擦去嘴边的血。她那高挑的身子仍旧挺直,感觉不出将死的惊恐和畏缩。
  沉默地走过她的身旁,没有低头……周岩忍不住转身看向那修长的背影潇洒如旧……
  车门被关上的一瞬,她抬头看了一眼,深深的……依然清亮的眼睛里似乎带着忧伤和……依恋……
  是依恋,是吗?
  她有一点舍不得我?
  心猛地收紧,象是被焦油滚烫,乱成一团。只一个淡淡的眼神,就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周岩失心丧魂地看着车门关上,看着车消失在夜幕中…

  第十七章
  周岩透过单向镜,看着在另一个房间里的人……
  李东宁仍是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她现在的心情。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出神,思绪已不知道飘向何处。
  身边打手们行刑的准备动作,她根本就是视若不见。现在的她,好象只是在悠闲地站在午后的花园里,晒着太阳,任自己的神智飞荡在清朗的天空中……平静得甚至称得上有点柔和的表情,看得周岩心乱如麻。连拿着木棍、皮鞭的打手们,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监督行刑的小方,咬了咬牙,斜眼朝镜子方向看了一眼,朝行刑者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扬起的皮鞭在空中打了个旋,带着撕裂空气的声音,落那个颀长削瘦的背影上……血溅射出来,象开出点点的红花……
  周岩全身紧绷,她觉得,那一鞭象是落在她的心上……曾如此宝贝爱护的身子……她知道那薄衣覆盖下的肌肤,光洁滑腻,没有一点的瑕疵。她曾一寸寸地亲吻过,爱不释手的抚摸过……
  鞭子一次次的落下,再卷起,雪白的皮肤被鞭子一条条地带起,留下交错的血沟……看着那赤红的血中绽出的白的色彩,周岩痛心的想,那一切已是往昔,那完美的身子已不复存在……
  刚才的淡然神情已消失,李东宁美丽的脸上布满痛苦的神情,汗水大量地渗出,滑下脸庞。她痛得浑身打颤,死咬着唇,吞下要冲口而出的惨叫。
  接着鞭子后,是棍棒。一棍下来,她的腿骨立断。李东宁的闷哼立刻转为惨哼,脸色煞白地瘫在地上。
  皮鞭和棍棒交错落下,鲜血如箭一般的射出,翻开的肌肉下是森森的白骨。
  李东宁双手紧紧抠住身下的地板,全身发颤,痛苦不堪。她感到自己身上好几处的骨头都被打断了,断开的肋骨象是刺进了腹部,血从她嘴里咳出。她本能地想避开直击在她胸口的木棍,刚一抬头,皮鞭已抽打在她的脸上。血一下子狂流而出,额头火辣辣地抽痛,鲜血模糊了她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腥红……
  周岩看不下去,背过身去,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隔壁的声音依然清晰入耳,鞭子落在皮肤上的声音,木棍击打在人身上的闷响,甚至是骨头的断裂声,但就是听不到一声的惨叫。
  周岩脑中一片空白地看着对面的空墙,听着那可怕地声音。
  站在她边上的刘明致,心情沉重地看着周岩,看着她满脸的失措、痛心。他走到单面镜前,看着那血腥的行刑场面。
  倒在血泊中的人,两条腿已被打断,血大量地从嘴中涌出,死死抠着地板的手指惨不忍睹,指甲全被抠得断裂……可那人还是不出声地忍着那不该是人能忍受得了的痛苦。
  打手们拉起李东宁因死命抠着地板,已是血肉模糊的双手,用老虎钳夹住她左手的小手指,狠命一钳。一声脆响,手骨立断!
  李东宁痛哼出声,整个人向后倾倒,全身抽搐着。她急速地喘着气,失去焦点的瞳孔茫然瞪视着天花板。
  左手的五只手指指骨很快被一一钳断,李东宁痛得昏都昏不过去,浑身抖得几乎散架,却仍然没有发出让嗜血的打手兴奋的惨嚎声。
  连打手们都觉得有些迷惑:这样还不够痛吗?怎么连惨叫声都听不到?几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再看看手里的刑具,感到有点糊涂。他们停了一会,扔掉手里的木棍皮鞭。其中一人拿来一把尖利的刀,慢慢刺入那已看不到一块完好肌肤的身子,深深地扎进大腿骨里,一转。随着让人惊心的声音,腿骨裂开了。
  刀子拔出,又插入手臂手软软地瘫下。四肢的骨头被逐一插入,连续的断裂声让人心惊。
  李东宁持续地惨哼着,全身抖得越发厉害。她那瘦削的肩膀急剧地起伏着,眼神涣散,可仅剩的理智让她仍不愿叫出声。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快点失去意识,不管是死、还是晕,只要能感受不到这种酷刑,就是短短一会也好。可是,那些人不愿让她晕过去,在火里被烧得通红的钢丝鞭子已打上她的身子,如火燎炮烙。
  所到之处,身体立刻被烧焦,发出刺鼻的味道。代替木棍的铁条打碎了关节,带着火花的鞭子疯狂落下。
  李东宁痛得如同被人刀斫斧劈,被生生凌迟。她在地上无意识地翻滚着,痛哼着,只求能速死,好摆脱这种非人的折磨。
  半侧着脸监刑的小方受不了了,他示意打手们停下,走到被肆虐得已不成人形的李东宁身边。他把冷水泼到李东宁的脸上,看着她有点清醒过来。
  “你向我们求饶吧!你好好的求饶,我就让你快点死去!”
  李东宁神智不清地呆看着面前的小方,没有反应。小方又再说了一遍,她有点明白了。这个曾在日本和她并肩作战的人,想给她个干脆的了断。
  她带着感激,微微朝小方扯出一个很淡的笑,闭上眼睛……
  小方呆呆地蹲在李东宁面前……半晌,他站起来,又看了一眼镜子,走回角落。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打手们面面相觑,眼里有不忍和佩服。他们集体看向小方,小方轻轻地点点头。
  木棒再次落下,这次是直接打在李东宁的头上,血如雨般四溅,强大的冲击力把李东宁打到墙角……刘明致清楚,那些打手也不想再继续对这样的人动刑,想快点解决掉她的生命,结束她的痛苦。
  他转身,对仍是呆坐不动的周岩说:“岩少,她快不行了,你不想看一下吗?”
  周岩全身惊跳了一下,慌乱地站起身,走到窗前。
  入目的惨景一下让她惊的瞪大眼,她往后倒退了一步,死死盯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人。
  初次见面,那发着淡淡光晕的雪白皮肤,精致的五官和清冽的轮廓……曾让她移不开目光的迷人……而眼前的人全身已找不出一寸完整的皮肤,血如泉涌,看不出有丝毫当初的形象。修长美丽的四肢、细长而略带骨感的手指,如今瘫软在血中,已全部被废掉;空气中带着皮肉被烧焦的气味,浓烈的血腥味…她还记得,拥那个人入怀时,让她贪婪吸吮的清爽气息,纯真诱人的味道……
  周岩心痛得说不出话来,胸口象被一团重重的石头压住……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好象还只是在昨天,还曾幸福地拥吻着;她还曾抱着那个激情过后的慵懒的身子,轻轻舔过布满细汗的光滑肌肤………
  又一棒落下,那满身是血的人撞击到墙上,额头裂开了一个长长口子………
  木棍继续落下,胸前的骨头又断了,连带着内脏都象是碎了,鼻子呛出血来。
  李东宁在剧痛中,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很近了,她有一点快要解脱的轻松。她勉强张开眼,看向那片镜子……她知道,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就在那面镜子的背后。
  她想在临死前最后一次的感受到她……周岩……她终于能报仇了,自己死了,她会不会好受些?会不会少恨我一点?
  好想你能抱我……好想能再看到你对我微笑……
  我爱你!周岩………
  周岩僵硬地立在镜子前,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东宁……她好象看到了李东宁眼里有一抹笑意,清淡如风……
  粗大的木棒重重打下,鲜血四溅!
  温和注视的眼睛失去了光泽,人往一边徐徐倒下……
  “住手!”周岩脱口大喊。
  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那满是鲜血的房间里。她喘着粗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明致紧跟着她冲入房间,不等周岩的吩咐,立刻和小方动手抬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东宁。
  “赶快给陈医生打电话!快去!”刘明致尽量压低声音说,他不想惊动那个站在血泊中愣掉的人。
  李东宁感到了阳光的明亮,及清凉的风拂过她的脸颊。窗外有小鸟在清脆地欢叫,带着树叶被阳光照射的清香。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中的周岩冷冷地看着她,阴冷可怖。真可怕,她不要那样的周岩,她喜欢周岩总是一副疼爱她的样子……
  “你醒了?太好了,你睡了好久了!”身旁一个直愣愣的声音一下带回了李东宁的全部神智。她蓦地睁大眼,映入眼廉是雪白的墙壁……
  好痛!她刚一想动弹,一阵剧痛就让她的举动半途而费。疼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一切都不是梦!
  那让她疯狂欲死的痛!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这一切都是真的,而我并没有死!
  我没有死?为什么?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喂!”一只手在她面前乱晃,李东宁动了动头,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傻傻的!
  李东宁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孔。
  那头凑了上来,“你不会傻掉了吧?我哥说你的头被打坏了。”“不过不要紧,我哥说我的头也是坏的,但是我还是活得很好的,很开心!”那人嘻嘻笑着,象是在努力地安慰着李东宁。
  “你哥?”李东宁从几乎发不出声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含糊的声音。
  “是呀!我哥叫刘明致,我叫刘明远,你叫我小远就行了。是我哥叫我来照看你的,噢,对了,我得去告诉我哥,你醒了。”话音未落,那个人已跳起身,直冲出门。
  没一会,刘明致进来了。他走近李东宁的床边,低下头轻声说:“你醒了?
  医生说你会没事的。“
  看到李东宁迷惑的表情,刘明致又说:“我们现在在日本,你已经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你身上的骨头再过一些日子就会长好,到时你就可以动了。”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是岩少叫停手的。”
  他似乎不知道该讲什么,过了一会,挥手叫过那个精神抖擞站在一边的人,“这是我弟弟,一生下来头脑就有点不好,但是很听话,照顾人还是可以的。我想,由他照顾你比较合适。”
  李东宁呆呆地看着刘明致,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刘明致也半天不吭声,那个刘明远拼命左右扭动着头,看看哥哥,又看看床上的人。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岩少……”刘明致不看李东宁,用很轻的声音说。
  他转过头,“小远,有什么事就叫医生,听到了吗?”
  “听到了!”很响亮的声音回答道。刘明致点点头,抽身而去。
  “你身上包了好多布,”那个呆头呆脑的声音又响起,“我哥说你的骨头全断了,花了好久才接上的。”
  李东宁低下眼,看到被纱布裹得严严的自己。
  “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刘明远那张满是笑容的脸又凑上来,很认真地向李东宁保证着。
  李东宁没有看她,移动全身上下唯一可以动的颈部,看向窗口……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那样子还不够让她泄恨?还想怎么样折磨我?
  李东宁虚弱的闭上眼……只要她高兴就好!

  第十八章
  在黑暗和光亮的交错中沉浮,迷乱中感到一道迫人的视线,固执地拉住她的神智,慢慢抽离那黑色的世界。
  李东宁微微睁开眼。一片刺目的灯光,让她很不舒服的皱起眉。一声轻响,光消失了,她感觉好多了,又闭上眼。
  可那视线仍紧逼不放地纠缠着她,象毒蛇,伸着长长的舌信,在她脸上盘旋――带着死亡、带着怨恨……
  李东宁不得不重不睁开眼,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努力地找寻着视线的来源……
  周岩!
  心里乍一涌起的欢愉被那阴霾的眼神惊住,那眼神里的彻骨寒意让李东宁一下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她的心被冻住了。
  她垂下眼睛,不愿看着那让她全身发冷的视线。
  “你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和视线一样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全身的骨头都断了。虽然医生尽量接了,还打了很多的钢条在你身体里,但是你再也不能象原来那样了。”李东宁心一颤,抬起眼看向面前的周岩。
  “你不能再跑动和跳跃了,连较长时间的站立和行走都困难。恢复得好的话,也许能慢慢蠕动着走个十几分钟,象洗澡、穿衣这种事,对你来说,也是很难做到的了……”周岩冷冷地看着神情茫然地李东宁,俯下身,让她的视线定在自己身上。她盯着李东宁的眼,低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残废了!今后你就跟一个废人一样,什么事都不能做!”
  那木然的眼睛动了一下,在周岩还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前,又归于一片的平寂。那仍澄净如水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岩,几乎是一眨不眨的。象深夜里的湖水,荡着莫名的情绪………
  好漂亮,象是会把人吸入一般的诱人。周岩呆看着,嘴有些颤抖,几乎就要往那曲线柔软的唇上落下………
  “啪!”的一声脆响,周岩狠狠的一个巴掌,打着李东宁偏过脸去。她有些气急败坏的挺直身体,凶狠地瞪着李东宁。
  “让我告诉你这个废物还有做些什么!”
  她一把拉下遮住李东宁下身的被单,让她最隐密的地方暴露在月光的照射中。
  “你只能被人干!”
  她不看李东宁涨红的脸,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把手指狠狠地刺入。
  打着石膏的腿张开着,方便了周岩把自己直接塞入李东宁干涩紧小的体内。
  李东宁涨红的脸立刻转成惨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全身无法动弹的她,只能瘫在床上,任周岩发狂地侵犯她,任她疯狂地蹂躏……
  柔软的内部被疯狂扩张,那些疯狂手指里面抽插撞击,可怕的凶器象是要把她捣碎揉烂一样的冲击,让她受伤不久的腹部疼痛如绞。血流了下来,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下体被撕裂的声音……虚弱的李东宁根本经不住这样的折磨,渐渐沉入昏迷中……
  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让李东宁禁不住痛呼出声,一下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
  沉醉在李东宁体内的周岩一下僵住了身子,赶紧拿开碰到她腿部的手……痛苦地喘着气的李东宁,看到了周岩脸上闪过的惊慌……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掠过,李东宁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周岩的下一步攻击。
  周岩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往前一顶,再次粗暴地撞入那受伤的甬道,看着那漂亮的眉宇纠在一起。
  她恨自己的软弱!象要发泄满身的怒火般,她发疯似地,更加猛烈地凌虐着身下的人………
  夜凉如水,皎洁的月轻盈地挂在空中……周岩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天,这样的月,她怀里抱着那让她百般珍爱的身子,轻轻地一遍遍抚过……
  而眼前的人,浑身包着纱布,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敞开着的下身,流出红白相间的浊液,让人不忍直视……
  周岩呆立良久……
  她慢慢移动身体,机械地打开柜门,拿出清洁的毛巾,用脸盆打好水,轻轻地擦拭着那污秽不堪的下体。清洗干净后,她又用干布小心擦干。
  血还在渗出,细细地,没有停……
  周岩用布按住伤口……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一颤,她赶紧抽回毛巾,低下头,用舌轻舔着那裂开的伤口。象羽毛般轻柔……来来回回,一遍一遍……直到那伤口停止了出血,她才抬起身子。
  盖好被单,她走到李东宁的床头,跪下来,痴愣愣地看着昏迷中的李东宁――密密长长的睫毛低垂在惨白如纸的脸上,落下浓重的阴影……慢慢地俯下身子,吻住那没一丝血色的唇……柔软温和……我的宁!
  我这么爱你!这么的爱你……为什么不能打动你一点点?
  开始强迫你,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不能原谅我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们不是一直很幸福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落在那依旧美丽的脸上,周岩轻摸着那缠满绷带的头,不住地亲吻着那苍白的唇,含住那淡色的舌……
  你叫我怎么办?放过你?我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怎么对得起关在监狱中的手下?
  警察的职责对你就这么重要?不能为我放弃?
  ……你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你有没有一点爱我?
  满腹的凄楚一涌而出,嘴抖得亲不下去,她死死抓住李东宁唯一完好的右手,把脸埋进那温暖的掌心……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这么狠心!
  我不要脑子里都是你!我不要再爱你了!我不要再想你了!
  ……我好痛苦……宁……
  周岩嘶嘎凄绝的恸哭着……
  心里的痛苦和内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人前强扮出来的坚强和冷酷,在这一刻烟消灰散!只有心里的痛让她恸心透髓地悲泣!
  ……
  不知道哭了多久,周岩终于止住了眼泪。她直起身,长时间地凝视着李东宁……
  我爱你!
  一个充满爱恋和温柔的吻落在李东宁额上,滑下脸颊,停在唇上……
  心心念念都是你……
  ………
  我要忘了你!
  我不能对不起为我舍弃性命的人……
  我会忘了你的!
  周岩走向门口。
  开门的一瞬,她回头再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李东宁……
  你是我今生最爱的人……
  ……也是最恨的人……
  “李东宁现在怎么样了?在医院好久了,恢复得如何?”周扬看着面前的资料,象是很随意的样子问道。
  周岩有些心虚地瞥了眼对面的周扬,“骨头长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勉强下床走几步。”她低下头看着地板。
  “听说你经常去医院?”周扬向后一靠,隔着办公桌看着整整瘦了一圈的周岩。
  听不到周岩的回答,周扬长叹了一口气。
  “虽说你都是晚上去,但传出来,是会伤兄弟们的心的。”
  “我知道……我、我不会再去了……”周岩抬起头,满脸都是愧疚之色,“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些兄弟。忠叔从小看我长大,到老又为我而死,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过,下一瞬,她重重的吐了口气,口气变得强硬起来,“我会忘了她的,姐,你放心!”
  “那就好,我相信你!”周扬面带微笑,掩下心中的不安,但愿如此!她心情沉重地想。
  房间一时陷入沉寂,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半天,周扬突然开口道:“你记得仓田吧?那个日本商界大老,到过中国,我们接待过的。”
  “记得,怎么了?”周岩不解地看着周扬。
  “我们要想在日本立足,需要他的支持,否则还是很困难的。”周扬停住,象是在考虑该如何说才好,“嗯……那个……他说他很愿意帮助我们……他是个女色家……”
  周岩愣了一下,脸上开始失色。
  “他通过他的私人秘书向我表示,他想要李东宁……他在中国时就对她印象很深,但他知道当时李东宁是你的情人,他没有说出来。但现在…我有跟他说,李东宁已经可以算是体无完肤了。但他说不要紧,只要脸没事就行,他还是想要。”
  周扬又静默了一会,“还有,陈君毅就要出来了,下周就会来日本。姓高的那个老家伙这次帮了大忙……钱花老了!不过还算值得。”。
  周岩浑身一颤,几乎是面无人色地看着周扬。看到这样的周岩,周扬不忍说下去。她推开椅子,走到周岩身边坐下。
  “我只是跟你说一下这些事,我不会逼你的,你自己作决定!”她把周岩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你是我最心爱的妹妹,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想你难过……我爱你,岩!”她低头亲吻着周岩的额头,“我不逼你,你自己想…
  …“
  伸手紧紧地抱着最疼爱自己的姐姐,周岩使出全身的力,才没有让自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痛哭出来。
  李东宁在刘明远的大力搀扶下,艰难地从车里出来,她脚步虚软地摇晃着,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刘明远身上。刘明远虽然脑子不太好,但是力气倒很大。他很尽力、很小心地扶着李东宁,努力让她能站稳。
  李东宁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感激地对刘明远低声地说了声谢谢。硬撑着无力的腿,她艰难地向前挪动着,每走一步,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短短的一段路,李东宁已经走得是脸色煞白,气息微弱了。感觉到周围那不友善、甚至仇恨的视线,李东宁低着头,漠然以对。她不知道为什么周岩叫她到这里来。
  也许,周岩终于要狠下心来杀她了……李东宁心想,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脱了……
  一进房门,她就看到了站在房间中央的周岩。周岩看也不看李东宁,冷然地对刘明远说:“放开她!”
  刘明远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岩,又转头看他哥哥。刘明致不吭声,上前拉过弟弟。失去支撑的李东宁站立不住地摇晃起来。她想靠自己的力量站稳,可是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虚弱的没有一丝力气。她只能颓然倒地。
  刘明远立刻要上前,却被脸色阴沉的刘明致死死拉住不放。
  李东宁努力想直起身子,可一样没有力气的手,根本起不了作用。她很快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静静地趴在地上不动。
  “李东宁!好久不见!”李东宁抬起眼,看清了向自己走来的人……陈君毅!
  李东宁惊讶地睁大眼,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陈君毅现在不是应该被关在监狱里吗?他犯的可是死罪!
  “想不到吧?应该被枪毙的人居然会出现在你面前!”陈君毅眼睛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脸上却带着嘲讽的笑容。“你这么尽忠职守,可其它人并不是这样。
  很可笑吧?你这个英雄现在是手脚俱废,而我这个死刑犯却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逼近李东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无法爬起的人,“在狱中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我能出来,我要如何对待你!现在看到你这样,我很高兴!可是,这还不够!只是这样还不够!张小宁死了!周云死了!忠叔死了!……我弟弟…
  …我弟弟…“眼泪直流了下来,声音一下被哽住。陈君毅用手狠狠抹掉泪,仍是用象要生吃了李东宁似的目光死盯着她。
  “我恨不得生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他一脚踢向李东宁。
  腹部受到重击的李东宁,痛得缩起身子,手按着腹部不作声。
  “不过,岩少有个更好的办法,我相信,那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我看你还能硬到什么时候!”陈君毅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你知道吗?你马上要被送给苍田健吾了!苍田那个老家伙,可是有名的会折磨人。特别是,有时候他还会把玩腻的女人送给他的手下。呵呵……被那群色中恶鬼轮着操,我倒想看看,你还倔不倔得起来!也许到时,我会去求苍田,让他再把你交给我。我要让大家都看看你那些捅烂掉的身体;或者我会把你扔到街上,让所有人都欣赏一下你那副贱样……哈哈哈……还是把你扔到一群喜欢玩变态游戏的家伙面前,让他们把你干死比较好!”
  李东宁瞪大眼睛,听着陈君毅恶毒下流的话!她不相信周岩会这么做!她挣扎着半撑起上身,看向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周岩……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这样做的!你不可能用这种方法来羞辱我的!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做!
  这时,有两个日本人走过来,朝周岩一低头,“谢谢周小姐!我们代苍田先生感谢您!”一说完,他们就弯下腰,把李东宁从地上拖起。
  怎么可能?!李东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岩!她看到周岩目光闪动,却低垂着眼始终没有吭声。
  “周岩……”李东宁低叫。
  她震惊地盯着周岩,急切地想从她嘴里听到否定的声音,可是没有!周岩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保持着沉默。
  那两个人从左右两边架着她,把她拉向门口。李东宁拼命回头看周岩,眼里充满了不信和惊慌。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这样做的!对不对?周岩……可马上就要出门了,她看到门外有一辆黑色的车子在等着,车门已经被打开。
  “周岩!”李东宁惊慌失措地回头高叫,一头金发湿漉漉的贴在两鬓。
  周岩抬头……
  面无表情……
  是真的!周岩真的要把她送给别人去玩弄!
  李东宁的眼神一下暗了下来,脸上满是绝望和悲凉……
  她不再叫了,就这样一直看着周岩,一直看着,直到被架出房门……
  满屋一片死寂,没有人出声,连一点的咳嗽声都没有……
  ……
  “该死的!她想咬舌自杀!快!堵住她的嘴!”门外一阵的惊叫声。
  周岩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
  她随即转过身,象没事人一样走向周扬,“好了,这件事总算解决了,我和周扬还有事要谈,先走一步了。”她用手揽住周扬的肩。
  手臂被周岩死劲抓着,周扬痛得一下咬住了唇。她强忍着,若无其事地和周岩一起从侧门离开。

  第十九章
  “苍田先生,人到了!”
  “嗯。”优然品着茶的老人,一身和服,气度雍容淡定。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被放到塌塌米床垫上的李东宁面前,微笑地蹲下身。“记得我吗?我们在中国见过,”他伸手滑过李东宁的脸,“想你好久了,你还是和我印象中的一样漂亮嘛。”
  健壮的老人毫不费劲地把李东宁瘫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看到她被堵住的嘴,苍田叹了口气,“听说想自杀呢,真可怜!我怎么可能让你死?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苍田搂紧了怀里的人,亲了亲李东宁的额。感觉到李东宁全身绷紧,整个身子象受惊一样颤动着,苍田呵呵笑了起来。
  “别怕,很快你就会习惯,我会让你疯狂的。”他放下李东宁,向站在一边的人微摆了一下头。
  立刻,有两个穿黑西服的女人上前,动手开始脱李东宁身上的衣服。很快,她就被脱得一丝不挂,被大张着腿摆放在床垫上,任那些贪婪下流的视线侵犯。
  极度的羞耻让李东宁紧闭双眼,全身僵硬得一丝也动不了,只有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有一圈淡淡的湿痕……
  苍田把李东宁重又抱回怀里,叹了口气,微笑地说:“周岩真狠得下心,把这么完美的身子打成这样。”他摸着李东宁身上一条条的伤痕,“可惜是可惜了,不过,这些伤疤让你更讨人怜,让我这个老头子看着也好心疼,我可怜的宝贝…
  …“
  老人特有的冷硬的手玩弄着瘦弱的身子,慢慢伸到那柔软的体毛中,把那些嫩肉轻轻地揉捏着。
  李东宁猛地惊跳了一下,苍白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抬起无力的手,哆嗦着想推开那猥亵地把玩着她下身的手。可她徒劳的动作只是增加了苍田玩弄她的乐趣,看着她满脸掩不住的恐惧,苍田哈哈笑了起来。他俯下身子,伸出舌头,细细地舔舐着年轻的肌肤,渐渐往下延伸而去……
  李东宁全身的寒毛竖起,胸前湿腻腻的口水让她恶心地都快吐出来了。可她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能让老人舔遍全身……
  好想死!
  可她连自杀都没有办法……
  “真是漂亮,连这里都长得这么漂亮。”苍田轻吻着李东宁的下身,抬起头欣赏着她羞耻欲绝的表情,拿过一个枕头,垫在李东宁的腰下,把她那最隐密的部位展示在自己面前。
  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那粉红色的穴口,老人发出了满意的叹息声,“周岩竟舍得把这样的尤物送人,呵呵……我可得好好玩玩!被周岩那样一个女人玩了这么多次,这里肯定还没有被男人碰过吧?颜色还这么迷人,形状也保持得很好,你真是生来魅惑人的。”
  老人抬起身,继续唠唠叨叨地说着,“我不喜欢那种丰胸肥臀柔滴滴的美女,真是讨厌。在中国看到你一眼,我就忘不了你。你那桀骜不逊的气质,帅气硬朗的样子,可真有味!可怪的是,你又会让人好想疼你、好想看你被压在身下,呻吟、哭泣的脆弱模样,我还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这样恋恋不忘过。”
  “乖一点,才不会吃苦头。惹怒了我,可是会很惨的。”苍田拿下李东宁嘴里的布,“多漂亮的孩子……”他低下头想亲李东宁的唇。
  “啊!”苍田急忙缩回头,“你还想咬舌!混蛋!”他气急败坏把布塞回她的嘴里。
  “你真狠!我可不喜欢不听话的宠物!来人!”苍田高声叫着守在门外的侍从。“给她点教训,让她学乖一点。”
  “是,先生!”那两个穿西服的女人一鞠躬,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器具,跪在李东宁的身边。
  其中一人点燃了一盏小酒精灯,烧着手里的针。等长针变红,她们立刻用很专业的手法,不急不徐地把针扎进李东宁的阴蒂中。
  剧痛让李东宁象发狂了似的在床褥上激烈扭动,冷汗象雨一样地淌下。那两个女人全不受影响,压住她的身体,冷静地把针穿进那稚嫩中。苍田带着淫秽的笑容,拿过一只巨大的黑色假阳物,准对那淡红的穴,猛地顶入。看着那紧致的穴口被强力撕开,伤口的鲜血流下细腻的肌肤,苍田兴奋得全身发抖。
  他最喜欢看那些气势强硬的女人被折磨到崩溃,哭着求饶,然后乖乖的任自己玩弄。一想到这里,他已经快要等不及了,他要玩死这个让他想了好久的女人 ,看着她发疯!他要看着她被一群人轮奸!他迫不急待地要上了她!
  他喘着粗气,胡乱地舔着那抖动的身体,两只手急切地到处乱摸,“该死的!
  你真漂亮!喜欢这样吗?还要不要玩更刺激的?“
  他拿起身边的针,粗鲁地摩挲着她丰满的轮廓,猛地拧起那红色的突起,直直地把针刺了过去。看着李东宁蓦地睁大眼睛,痛苦地直抽气,苍田兴致更加高涨,立刻再拿起一只针,同样地扎入另一边的乳头。
  李东宁痛不欲生地挣扎着,豆大的汗水涔涔而下,脸色蜡白得跟死人一样。
  苍田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朝手下一偏头,电流接上,插在李东宁身体里的针顿时猛震起来。
  李东宁的身体立刻如风中败絮般地狂抖,喉咙里不断发出嘶哑的惨哼声。那两人这时却松开了她,只绑住她的双手,按在头顶,任她在垫子上耻辱地扭动着、颤抖着……
  而苍田则施施然退回到茶桌边,继续喝起茶,欣赏着眼前的色情画面……
  周扬放下一个棋子,默然地等着周岩走下一步,看着周岩心神早不知飞哪去了的样子,她也不说话。过了好久,她才轻碰了一下周岩,指指棋盘。
  周岩一惊,醒过神来,慌忙随手走了一子,想掩饰自己刚才的失神。周扬看到她直接把车放在自己的马口下,也不作声,默默地把车吃掉,再等。
  周岩勉强自己把心思放在棋盘上,却发现自己早大势已去。她尴尬地对周扬扯扯嘴,努力想作出一个轻松的表情,但没有成功。
  周扬看着她满脸的慌乱,失了魂魄似地坐立不安,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你这样做,算是帮大家出了一口气了,陈君毅也很满意。”她斜眼观察了一下周岩的表情,“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以后我们纵横在日本立住脚,还有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周岩呆视着周扬说话的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扬也不再吭气。
  两人沉默地对坐着……
  哗的一声,周岩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眼神游移地不敢正视周扬。
  周扬抬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周岩咬了咬唇,终于把眼睛对住了周扬。她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她恨声地一拳砸在桌面上,一扭头,急步而出。
  守在门外的周岩的手下,一见她出来,立刻起身,紧跟而上。
  周扬仍是静静地坐在原处,低头对着面前的棋盘,听着外面的汽车发动、相继绝尘而去……
  车子一停到苍田在这里的别馆门外,周岩就跳了下车,快步往里走。跟随的人端着枪,即刻分散开,迅速接近苍田的保镖。
  苍田的保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看着这些明显是训练有素的人,手持枪械突然涌入,举枪指着自己,他们全都一时间不知所措、呆立当场。
  苍田刚得到周岩闯入的消息,周岩就已经推门而入。苍田的侍从冲上去,却马上就被两把黑洞洞的枪口逼了回去。
  周岩神情阴冷地看了一眼插着电棒,倒在床褥上无力哆嗦着的李东宁,转身向苍田一低头,随即挺直身体,语气沉稳地说:“苍田先生,打扰了。我要把人带回去!”
  苍田气得脸色发青,恨声道:“你们姓周的不讲信用!想带走就带走?太嚣张了吧?”他转头大骂手下,“你们这些饭桶,就让人轻易闯入,真是白养你们这群废物了!”
  “苍田先生不要怪他们。你是正经商人,我们可是混黑道的,当然会在这方面占点优势。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还请苍田先生送我们出去。”
  “你、你……”
  “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还请苍田先生见谅!改日有机会必当登门向苍田大老赔罪!但人我必须带走!”一说完,周岩就走向李东宁,一把把她从床上拉起……
  刘明致把枪转向苍田,“苍田先生请!”
  苍田恨恨地瞪着周岩,可在冰冷的枪口威胁下,她也只好低着头走出去。
  周岩根本不再看苍田,动手拔掉李东宁身上的所有东西。她铁青着脸,抓住全身瘫软的李东宁,也不拿东西遮住她的身子,就这样把她直拖出房间。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惊骇地看着神情暴唳可怖的周岩,看着她粗暴地拉着全身赤裸的李东宁的手,连拖带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穿过走廊花园,象扔一块破布似地把她丢上车。
  一路上,周岩也不说话,两眼象是要流出血似的通红。一到住处,她立刻把人直接拖进浴室,打开喷头,也不顾自己被水淋得透湿,拿着毛巾,拼命擦洗着李东宁的身体。
  房外的手下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也没有人敢去阻止,全部屏着呼吸,胆战心惊地等在门口。
  擦到李东宁的皮肤都快要流血了,周岩才狠狠打了李东宁一个巴掌,把湿漉漉的她踉踉跄跄地拉出浴室,推倒在房间中央。
  被这样的一路当众侮辱,让李东宁羞耻得脑中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瞪得大大的眼睛灰暗无光,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周围都是人,可她连遮一下自己赤裸的身体都想不到,象一个被拔光衣服的布娃娃一样,痴愣愣地坐在地上。
  许多人转过头不忍目睹。刘明致拿过一条浴巾,想遮住李东宁的身体,却被周岩一把夺下。
  她抓着浴巾,没头没脑地抽打向李东宁。周岩的泪直流下来,也不去擦,只是象疯了似的猛踢猛打倒在地上的人……
  “我恨你!我恨你!我就不信我狠不下这个心!”她甩掉手里的毛巾,在屋内暴躁地来回乱走。
  “我这个混账!混账!真她妈的不是东西!”她一拳打向墙壁,雪白的墙上点点血迹。周岩感觉不到一点的疼痛……
  我竟然为了这个害死我们好多兄弟的人,又让其它兄弟们赴险,我真是昏了头了!我怎样才能不想她?我要怎样才能狠得下心?我真没用!真没用!我真是白痴!为了这种人!她发狂地一遍遍猛击墙壁,“笨蛋!笨蛋!笨蛋!”好不容易纵横才有复起的希望,又被自己搞砸了……好不容易才逼自己硬下心……
  “岩少,别这样,别打了!你受伤了!”众人死命拉住周岩,硬把她拖开。
  周岩被强行拉到沙发上,充血的眼仍凶狠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李东宁……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让我不要你的!
  我会让自己一想你就恶心!就吐!
  “岩少……”看到周岩眼里的光完全不正常,刘明致担心地叫了一声。周岩听都没听见,仍然死死盯着李东宁……
  突然,她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越笑越大声,笑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她一边咳还一边笑,用手擦着脸上横流的泪水,笑个不停……
  周围的人都被她吓坏了。刘明致和小方拼命叫着她的名字、摇晃她。他们害怕这样的周岩、害怕她就这样疯掉了!
  周岩终于停止了狂笑,挥挥手,“你们干什么?吓成这样?我没事,我刚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咧着嘴呵呵笑着,“我怎么没早想到?我会一想到她就吐的。”
  “阿力,把Lion牵来!”
  所有的人都莫明其妙的,看着阿力把那条高大的纯种狼犬牵到屋子里来。
  周岩抓起李东宁,抓住她的两条胳膊,让她跪趴在自己腿上,嘿嘿地笑着,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看,你看着这条狗!我要让它干你!让我们看看,被狗干,你会不会也达到高潮!”
  看着神智不清的李东宁没有反应,周岩很不满意,扭着她的头,让她对着那条凶猛的公狗。
  “看!你给我看清楚!这条狗、这条狗马上就要操你了,先让它给你来段前戏如何?”
  “来!”周岩命令阿力。阿力一纵手里的皮带,让狼狗扑到李东宁背上,指示它用舌舔那渗血的下身……
  李东宁一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那狗扑上来,长长的舌头开始舔自己的下半身时,她才终于明白了即将要发生的事……
  恐惧一下冲击至全身,头脑中好象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不、不……不!”她陡然尖叫起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求求你!
  周岩,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她想起身逃开,可却被周岩紧紧压住……她惊恐万状地回头,看到那狗伏在她身上……感觉到自己的下身被狗舌舔着!
  “不!不!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周岩!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她死抓住周岩的衣服,拼命地摇着她,泣不成声地哭喊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我!你杀了我吧!你把我一刀刀地切了、剁了,好不好?你让它把我吃了!你让它把我吃了!好不好?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不要这样!”
  “啊!”她歇斯底里的痛哭着,使出全身的劲要挣脱出周岩的手。“要不你用火烧死我!你用火活活烧死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这样!……我求你,周岩!你让我死吧!”
  ………
  周岩傻掉了。
  她抓着李东宁的手,呆呆地看着她,完全忘了该做什么!她看着那一向倨傲强硬的女人,那个全身骨头被打断了,也不叫一声的女人,如今满脸泪水地在她面前,哭喊着,苦苦地哀求着自己、哭着求自己杀了她………
  心痛得无法忍受!怎么会这样痛?好象被生生扯出体外……
  天啊!
  我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
  “把狗拉开!快把狗拉开!”周岩大叫,一把把李东宁抱在怀里,痛哭出声……“没事了、没事了,你看,狗被拉走了,不在了!你看呀!”
  李东宁泪眼模糊地看着狗被牵离了自己,带出房间……
  她闭上眼,虚脱地瘫倒在周岩怀里,全身颤抖地哭着,泪流不止……
  周扬闻讯赶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看到刘明致等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默默地站在周岩身边,没有人说话……
  周岩抱着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周扬走上前,蹲下身,仰起头看周岩脸上交错的都是泪!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转身走进卧室。
  她慢慢走到窗边,低头看着地上那个已是形销骨立的人,象失了魂魄似地蜷曲着身子。那仍然漂亮的眼睛失去了往日曾有的所有光彩,空洞得印不出任何的东西……
  周扬蹲下来,轻轻地碰触了一下那削瘦的脸……随手而来的是剧烈的颤动。
  一直呆然木坐的李东宁象个受惊的孩子,惊恐地把身体更加蜷缩起来,拼命想再往角落里挤……头死死埋在胳膊里,看都不敢看来人一眼……
  周扬看着这样的李东宁,感到原来有的恨好象淡淡地散去了……曾经那样倔强的人,帅气漂亮得象天上飞翔的鹰!
  那个出色得让我也目炫的女人!
  可现在……不仅身体永远残废了,连意志都崩溃了……
  周扬蹲在那里看着李东宁,想到外面的周岩,心里一片的苦涩……我们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今生会是这样的命运……
  可怜的小岩……
  难道她们就要以一起疯掉的结局而告终吗?
  不!
  不………
  我最宝贝的妹妹……
  唉……
  ……算了……
  “李东宁!我是周扬,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不要害怕……”她尽量地放柔声音,伸出手,想把李东宁的身子扳过来………可李东宁却吓得直缩,恐惧地发出呜呜的低叫声………
  “不要怕,你没事了!到床上去休息一下好吗?”
  李东宁一听到“床”字,更加害怕,狂乱地摇着头,整个人都在抖。
  “好了、好了,你就呆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等到李东宁安静下来,周扬叹着气问,“你想要什么吗?我让人拿给你……我让她们拿点东西给你吃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说完,她就站起来要走。李东宁动了一下,好象想说什么。周扬停住,“你想要什么吗?你说给我听。”
  李东宁抬起头看着周扬……
  ‘你想要什么?“
  “求求你……”很微弱的声音喃喃地说……
  “什么?”
  “求求你……”李东宁颤抖着拉住周扬的裤腿。她象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用尽全部的力量………
  “求求你让我死!我求求你……杀了我!随便什么方法,杀了我!我求求你!”
  周扬看到李东宁一直痴呆的眼睛,忽然充满希盼之色,惊得僵立当场。
  “你不是很恨我吗?我害死你们那么多人!你杀了我报仇啊!你可以把我拔皮、凌迟……还有……还有……”她怕周扬不答应,就这么走掉,又急又慌地拼命想还有什么可怕的死法,急得额头上的汗一直往外冒……
  周扬受不了了!
  她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
  李东宁感觉出周扬要走,惊恐地想拉住她,“还有活人解剖!对、对,你可以肢解我!先不要杀我,让我看着自己被砍成一段段的,内脏都被挖出来,好不好?求求你,我求求你!杀了我……”
  周扬象逃似地冲出房间,站在走廊上,茫然地听着里面传出绝望的哭声……
  好不容易压下心头涌出的酸楚,她才看到守在门口的小方,侧着身,肩膀一直抽动……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周岩面前……
  良久,她才对低着头的周岩说:“杀了她吧!”
  她看到周岩一下抬起头,满脸的凄惶和不愿意………
  “杀了她,给她一个干脆……她现在这个样子,不如死了好!”
  “杀了她吧……”

  第二十章
  天渐渐暗了下来。
  铅灰色的天空,沉重地压着整个世界。
  清冷的月光稍稍露出一点的光辉,又迅速被移动的乌云遮住。天地顿时陷入一片的黑暗之中,死寂得象是一个巨大的棺材,慢慢合上了那可怖的盖子。
  李东宁仍呆坐在窗边,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象一个木做的雕像……
  她好害怕……她害怕有人来,把她带出去,再被那样的凌辱!她宁愿被活活打死、宁愿被再残酷的刑法折磨死,也不要那种羞耻!
  她好想死……好想死!
  死了,就不用害怕那种侮辱会什么时候再来……就感受不到所有的尊严都被剥光扯光的痛苦!
  啪的一声,光线照亮了整间房子。李东宁惊恐地抬起头,用手遮住突来的光,半天才看清楚,默然站在那里的人。
  周岩!
  李东宁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是不是、是不是又要用什么法子来侮辱我?又要、又要……头脑里全是恐惧,不能感受到任何别的东西。李东宁惊恐地睁着眼,绝望地看着周岩慢慢地走近…
  …
  一切都变了,原来那个心高气傲的帅气美丽女人,消失得一点也看不到了。
  如今发着抖缩在角落里的人,那么的脆弱,脆弱得如此陌生……如此的让人心疼……
  周岩感到一股浓烈的苦涩在心里散开……周扬说得没错,这样子,死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杀了她吧……
  怎么能忍心、忍心看到她这样……
  咽下心里涌上的酸楚,周岩把手里的杯子放到身边的茶几上,“你不是想死吗?……这是一杯加了毒的水,你喝了就会死了!”
  听到死字,李东宁立刻敏感地直起身,看向那杯水……但是她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不知道周岩又想要搞什么鬼!李东宁怀疑地看了看周岩,重又垂下眼……
  周岩坐在沙发上,用很疲累的声音说:“算了,我也不想再折磨你了。事情就这样结束,你死了,我也解脱了!”
  李东宁半信半疑地再次看向周岩,看到周岩神色黯然,闭着眼靠在沙发上,象是看都不想看她……
  是真的!
  李东宁的头脑渐渐清朗起来……
  是真的!我真的可以死了!
  所有的苦都可以结束了!再也不会有那些可怕的屈辱等着自己了!一切、一切都可以结束了!李东宁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力气,让她很快就爬到茶几边,用直哆嗦的手,端起那个盛满液体的杯子……
  手在颤抖,杯子里的水开始摇晃。李东宁紧张起来――不知道水撒出来一点,会不会影响效果……
  千万不能撒出来!千万不能……
  她尽可能地稳住呼吸,心里反复地叫着,让自己不要太激动了……她两眼死盯着水面,很小心地用双手捧过那杯子,战战兢兢地凑上嘴………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可以死了!
  真的是太好了……
  好象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的轻松,身体飘飘然的,象是在兰天中轻盈地飞扬……
  临喝下水的那一霎那,李东宁笑了!她真的觉得好开心!终于结束了!不会再有任何的痛苦了……
  周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李东宁笑了……
  不是那种晦涩的笑,是一个真正的笑!象乌云过去,阳光灿烂地照向冰封的大地,明亮而又欢快!
  她哭了!
  她跳起来,一掌打掉那个杯子!
  杯子砸在地上,发出轻脆的响声。破碎的玻璃带着水光,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炫丽的光芒……
  “不!不!你休想!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死心吧!我不会这么便宜你的!我要和你缠上一辈子!”周岩掉着泪,声嘶力竭地狂吼着。她一脚把李东宁踢倒在地上,怒气冲冲地冲出房间。
  “刘明远,进去收拾房间!”
  李东宁被踢倒在地上,呆呆地盯着四散的水迹,欲哭无泪……任来人把她从地上拖起,放到床上。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象一个已死了的人……
  收拾好地上的玻璃碎片,抹去水迹,来人把灯关上,虚掩着门,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好久,李东宁才动了一下,在被子的遮掩下,把手伸到自己面前……一片锐利的玻璃在空气中闪着流动的光芒,阴冷的蓝……
  李东宁把那碎了的玻璃片象宝贝似地握着,紧紧地贴在心口……她再张开手,仔细地看着那断片发出的寒光……她怎么从来没有发现,碎了的玻璃,在微弱的月光映射下,辉映的是这么美丽的色彩……
  她露出一丝的笑意,很淡,带着希望,和一点的轻松……
  只有这个办法了!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自己死!老天,你保佑我好吗?让我能成功!让我一定能死成啊!
  老天保佑!
  李东宁很虔诚地在心底默默念着。
  有人要进来了!李东宁立刻不露痕迹地把碎玻璃藏在枕头下,没有睁眼。她知道那只是来定时检查她情况的人。那人打量了一下李东宁,把她的手拿出被子,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就走了出去。
  等人一走,李东宁立刻放松地吐了口气,慢慢把手伸进枕头下,握住了那片玻璃……
  她把手移向颈部……
  只有这一个办法!
  就让我们赌时间吧!
  她咬着牙,使出所有的力气,用那锐利的玻璃,狠狠的切向自己的颈动脉!
  周扬跑着冲进了医院。
  当看到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周岩,抬起苍白的脸看她时,她差点瘫坐到地上去!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眼“手术中”的红灯,走到周岩的身边,一把将她抱到怀里。
  一听到李东宁自杀的消息,她就吓得一路飞赶而来。她怕李东宁出了什么事,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周岩,也会跟着出事。
  “没事了。有个医生刚刚出来说,因为发现的及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她很快就要出来了。”
  周岩平静的语气,反而让周扬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松开手,不安地探究着周岩的表情……
  周岩对着周扬露出一个带着苦涩的微笑,“我也没事,你不要担心。”她的声音很轻,但眼神里却透露出一种坚定!
  “……等她醒了,我还要照顾她呢,怎么可能会有事?”她转开头,不看周扬那满脸的惶惑……空气象停止了流动,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那时候,看到她躺在血泊里,我真的以为她死了……她的脸那么白,什么脉搏都摸不到,”周岩脸上的笑逝去,“无论我怎么按住那伤口,可血还是大量地喷出来,我都快急疯了!我想她是死定了!”
  “我当时很害怕!非常害怕!我怕她就这么死掉了,我怕再也看不见她睁开眼睛了……坐在这里等的时候,我慢慢不怕了。怕什么呢?怕她死吗?怕失去她吗?这有什么好怕的?她死了,我怎么可能活得下去?我死了,又怎么可能会感受到失去她的痛苦?”
  周扬大惊失色,“小岩,你怎么能这样想?你、你……”她心痛得说不下去,两手抱着头,瘫坐在椅子上。
  幸好!幸好李东宁没有死!幸好她没有死!周扬后怕得满手心都是汗!全身虚软得一点劲也没有……
  “我看到她躺在血泊中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我根本放不下她!我一直都在骗自己,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我可以没有她……可是我错了!我爱她,爱得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后什么都不要想了,我要一直照顾她、陪在她身边!”
  “可她……”
  “我知道,她一定是恨死我了!可我不管!我不管她爱不爱我,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反正我不会放开她,我就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周岩的脸上闪现着失去了很久的光辉,让她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先前的所有颓然、所有的阴沉一扫而空,她又恢复到周扬所熟悉的那个带着点霸道又总是无比自信的样子。
  周扬不知道自己该是高兴还是担心,脑中乱成一团,呆呆地注视着周岩。
  “姐,对不起……”周岩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不安地看向没有出声的周扬,“我让你为难了……”
  “不要这样说……”周扬心酸地看着这半年多来,一下憔悴了好多的周岩。
  “我也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还有被关在牢里的兄弟!对不起所有跟着我的兄弟!我是一个没用的人,我不配当他们的老大,我对不起他们!……我、我要退出纵横!”
  她用手止住周扬欲说的话。
  “以后,我只想做一个安份守纪的老百姓,象一个丈夫一样的保护她,象一个妻子一样的照顾她,守着她过很普通的日子……”她揽住周扬肩膀,将头靠在上面,“对不起,姐,我让你失望了,你原谅我好吗?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
  周扬摸着她的头,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会怪你?只是你要想清楚!”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决定了!”
  看着周岩那决绝的神情,周扬无话可说。她心里明白,李东宁若是死了,也就等于把周岩逼上了绝路!
  看到周岩这么痛苦,看到李东宁现在的样子,她早就不恨了!
  现在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唯一的妹妹!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她不能失去周岩!
  可事情能顺利吗?
  个性激烈的李东宁,在被整成这样子后,怎么可能会原谅周岩?
  以周岩对兄弟们的感情,她又怎么可能不去顾及他们的感受?若得不到谅解,她如何能摆脱那沉重的负疚感?
  周扬的眼前象有一团浓重的黑影,慢慢地压迫过来,阴寒透骨,一点一点地渗进她的身体里,让她全身冰凉。
  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两手紧紧地抱住周岩,一点也不敢松开。她害怕有朝一日,这个怀里会是空的,她再也抱不到自己亲爱的妹妹了……
  ……
  好黑!一片的漆黑!为什么会这样?我在哪里?
  对,我自杀了!我切了自己的动脉!
  我死了吗?
  ……
  李东宁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柔和的绿!她勉强自己定了定神,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病房!
  没死!
  我没有死
  我真的没死!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也不让我死!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连老天都站在她那一边!
  还要被怎样凌辱?还要怎么样折磨我才够?为什么她就是不让我死!为什么?
  别的卧底被抓住,不都杀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杀我?
  ……用那种方法羞辱我!为什么会用那种夺去我所有尊严的方法对我?为什么连让我死的象个人、象个人都不行!她要如何才能放手?
  周岩!
  你要怎么样才能解恨?才能杀了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李东宁满脸是泪,恨得象有一团烈火在胸口燃烧,烧尽了她所有的感觉!只有恨!只有恨!
  强烈的怒火让她挣扎地抬起身,伸过右手,把左手腕上的输液针一把拔下…
  …
  因为这张脸吗?
  这张脸吗!
  她想也不想,用那针头扎进自己的脸颊,使出全力地往下拉………
  针一下就断了,她也不管,还是死命地用断了的针头往里扎,拼命割下去!
  刚被医生叫出去交待事情的周岩,听到了房间里发出的声响,猛地转身冲进去,就看到李东宁自残的举动!
  她一把夺下李东宁手里的针,把她死死地压在床上。
  医生和护士纷纷涌入,给情绪激动的李东宁注射了镇定剂,让她重又昏睡了过去。
  脸上的肉被划开了,针断在里面,医生赶忙取出断针,熟练地缝合好了伤口,才走向跪坐在床前的周岩。
  “没关系的,这些伤都可以整形的。好了后,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用……”周岩缓缓的摇摇头,“就让她这样……”
  医生很惊讶得耸耸眉,“那么漂亮的脸,可惜了。”
  周岩握着李东宁的手,很温柔看着她那受了伤的一侧……“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她变得怎样,我都觉得她是最漂亮的……“
  漫漫的长夜,安静的病房里只听得到仪器发出的细微声响。
  周岩坐在李东宁的床边,痴痴地凝视着那沉睡的面孔。昏睡中的李东宁,脸上没有了痛苦和恐惧,显得那么的平和、宁静,象是一个受了伤的天使,柔弱得让人疼惜。
  “傻瓜……”周岩怜爱地低语着,“你以为我只是喜欢你的外表吗?我会让你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对不起……我把你伤得这么重,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死我了……我不敢奢求你会原谅我!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陪着你!陪你一辈子!我用我这一生来向你赎罪!等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我最爱的宝贝……我爱你!”

  第二十一章
  手指沾着一点的水,轻轻划过干裂的嘴唇,抚过脸颊上的纱布,“宁,喝一点水好吗?你什么都不吃,又不喝水,太伤身体了……”
  周岩坐在床沿,看着偏过头去的李东宁。
  “我让人煮了点瘦肉粥,你吃一点好吗?光靠输液是不行的……你再不吃东西,胃就要受不了了。你身体这么虚,胃再坏了,会很难恢复的……吃点好吗?
  ……要不先喝点水?“周岩小心地摸着李东宁的头发,低声下气地劝着。
  李东宁目光冷漠,根本不看她,对她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周岩难过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宁……对不起……”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沙哑,“之前我的确是很恨你。你也许不知道,被自己最爱的人欺骗的滋味!在得知自己深爱着的人,一心想把自己置于死地的感觉。这种痛让我无法思考,心痛得让我以为,我就会这样活活痛死掉!我当时真的是气疯了,死了这么多人,纵横倒了,大家抛家弃子的逃出国,连为我付出那么多的姐姐,都差点因我而死。而这一切都是我最爱、最信任的人干的!我这么爱她,可她一直在骗我!我实在受不了。我恨得只想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你,我想让你后悔,后悔这样对我!可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我逼自己狠心,可还是没办法……我好痛苦!痛苦得真想死了算了!”
  周岩紧紧抱住怀里的李东宁,轻轻地吻着她的头发……
  “对不起,我那样对你……我知道你很恨我,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可是,我不能让你死!我没有办法看着你死……对不起……”
  周岩低下头,用满是痛苦的眼神注视着李东宁。
  “我很爱你,而我以为,我打动了你,你也爱上了我……我抱你的时候,看着你的眼睛,我以为我看到了爱情,很深,象我一样。我觉得好幸福,我常常在心里感谢上天,感谢它对我周岩这么厚爱,把我最心爱的人赐给了我,让我能拥有她,让她的心里能有我……可我错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一股热流直逼到她的喉咙,几乎要冲上头顶,让她无法说下去。她困难地压仰着,侧过脸,不想让李东宁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李东宁闭上了眼……
  “想到你根本就不爱我,我就心痛得要流血。一想到你在我们最幸福、最激情的时候,心里都是在恨我的,在想着如何把我投入监狱,我就……”
  泪再也不受控制,流了下来……“我知道这不能怪你,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一开头就是我强迫你的,你恨我也有道理……可是我真的很爱你,我是真心的…
  …“
  静静的病房里,只听到周岩压制不住的哽咽声。
  “我宁愿你一枪杀了我,在我抱你的时候,在我最幸福的时候。不要让我知道这一切,不要让我知道,你对我的温柔都是假的……”
  “……宁,我爱你,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永远陪着你!你的身体会好的,我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你会好起来的!”她满脸是泪,频频吻着李东宁的脸。
  “你先喝一点水好吗?你再不吃东西,医生就得……就得给你强制进食了,求求你先喝一点水,好不好?”
  看着李东宁一无反应,周岩犹豫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俯下身把水注入李东宁的嘴里。
  水被紧闭的牙关阻挡住,流下了脸庞。周岩又伤心又无奈,流着泪,看着表情冰冷的李东宁。
  “对不起……”她用很低的声音在李东宁的耳边说,小心但是强力地撬开李东宁的牙齿,再次喂水……
  可她刚松开嘴,还没来得及直起身,李东宁就一口,把被强灌进的水全部吐到她的脸上,满脸嫌恶地瞪着她。
  周岩反射性地闭上眼,却没有躲闪。她低着头,任水从脸上慢慢地流下……
  过了好久,她才再次喃喃地说:“对不起……”
  她不敢正视李东宁忿恨的眼神,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外,向等在门外的护士点点头。
  看着医生走进病房,周岩没有勇气跟进去。她无力地跌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听着门里隐隐传出的声音。
  她现在再也没办法看李东宁受苦了!她曾施加在李东宁身上的酷刑,那种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侮辱……
  她恨我!我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永远也得不到!
  强烈的心痛让周岩死劲地抱住自己,使出全身的劲才压下当场痛哭出来的欲望。每想到这些,她的心就象被刀刺穿的痛!也许,心,真的被刺穿,也不会有这样的疼痛!
  ……马上,就要为死去的人举行祭奠了……
  祭奠!
  说是什么都不想,又怎能不想?
  那些因我而死、为我而死的兄弟……
  忠叔……
  我跟他说,我要养他到老,让他安养晚年……每次听到我这样说,他总是很开心,总是笑呵呵说小岩长大了,能养忠叔了,忠叔不怕老了没饭吃了忠叔要看着小岩穿上婚纱的样子……
  可他死了……为了我……
  活着太痛苦了……
  也许死亡对于我们,倒是最仁慈的方法,不用再尝尽这种心被活活撕裂的痛苦,不用去面对兄弟们怨忿的目光……
  可是,这世上并没有黄泉路,能让我陪着她一起走……人只有这一辈子,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再也没办法抱着她,感受她的温度…
  ……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可能让我弥补她,才有可能再看到她的微笑、让她幸福……
  ……
  我想跟她在一起……
  我不想放开她……
  灵堂是早就设在那里的。
  周扬一到日本,第一件事,就是秘密租了一幢小楼,把为她而死的兄弟的灵位设在楼下大厅,她自己就住在楼上。
  在得知忠叔和财务也在同时丧命,周扬把她们的牌位一并供在这间屋子里。
  这次是因为陈君毅到了日本,周扬决定专门为死去的兄弟举行一场公祭,让纵横所有的人都来拜祭这些逝去的兄弟。
  整间屋子白布环绕,淡淡的香烟轻轻袅袅地穿行其中,象是灵魂在轻飞,恋恋不舍地缠绕不去……
  周扬站在黄蓝相间的花圈中,看着眼前的五个灵位,喉咙象是被东西堵住,泪溢满了她的眼眶……
  纵横倒了!她十几年的心血。这些跟着她这么多年,相濡与共的兄弟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灵位里的气氛肃穆庄严,低低的抽泣声充满整间房子。
  照片上熟悉的容颜,带着或飞扬或腼腆的笑容,看着自己生前的好友、兄弟……
  陈君毅站在灵前,看着自己弟弟那照片上生气勃勃的笑脸,仍然无法相信,他那个总是充满活力,蹦蹦跳跳到处疯的弟弟,就这样永远的走了……
  “哥哥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让你进纵横,我以为我把你带在身边,可以保护你,可我错了。对不起!”泪从脸上滚落,他痴痴地凝视照片里的弟弟,表情很柔和……“强强,哥哥好舍不得你……”
  门打开,又有人陆续走了进来。屋子里的哭泣声陆续止住,几乎所有人都看向来人。
  周岩带着刘明致等人,走到灵前,默默地鞠了三个躬。她的视线扫过照片,但很快就低下来,走到陈君毅面前,低声说:“请节哀!”
  陈君毅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周岩,“不知道岩少叫我如何才能节哀?”
  周岩痛苦地看着陈君毅,说不出话来,“对不起……”好半天,她才从堵住的喉咙里挣扎出一点声音。
  “对不起?”陈君毅重复了一句,他的笑变得苦涩。他转头看着陈君强的照片,看着那个对着他笑得很灿烂的男孩,不再说话。
  “她人呢?李东宁那个贱货呢?带她上来!”旁边站出一个壮实的男人,狠狠地擦了一把泪,高声叫着。
  刘明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周岩,走出门。不一会,他推着李东宁走了进来。
  李东宁表情淡漠。她象是根本没看到满屋子的人,没有感觉到那些投射到她身上的仇恨的目光,只是看着面前的照片。
  “岩少,你准备把她怎么处置?这些人可都是被她害死的,我们大家也都被她害得有家不得回……”
  “什么怎么处置!一枪毙了,告祭兄弟们的亡灵……”
  “对,若是岩少狠不下心,由我们动手!”
  “你这个凶手,怎么能坐在灵堂上?你得给被你杀死的人下跪!”
  在吵杂的人声中,突然响起一声爆喝,一个人大步走上来,一把抓起轮椅上的李东宁,粗暴地把她推倒在地上。站在一边的刘明致不知道该不该阻挡,犹豫中,李东宁已象个破布娃娃似的被人丢出去,没有一点的挣扎之力。
  周岩一看到李东宁被推倒,本能地想上去扶她。她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没有再动。
  “岩少,你还舍不得杀她吗?你喜欢漂亮的女人,嗯……我们兄弟们都可以帮你找!”
  “是呀,岩少,反正她已经残废了,全身又都是疤,也没什么好玩的了吧?”
  周岩站在那,盯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东宁,没有反应。
  周围的声音慢慢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说话。
  周岩终于把目光从李东宁身上收回,转身走到陈君毅面前,低声说,“我、我知道应该把她杀了,为死去的人报仇……可是……她现在四肢都已经断了,成了残废……能不能、能不能请你饶过她……”
  “不!”陈君毅立刻打断周岩,“她杀了我弟弟,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要饶她?”他一字一顿地说,两眼通红地瞪着周岩。
  周岩被堵得说不出话,羞愧地低下头……
  可她不想放弃,她想要李东宁……
  “我知道!不管怎么说,她都该被杀!没有可饶的理由……只是、只是……
  我还是爱她,我不想她死……“
  “周岩!你!”陈君毅气得一下涨红了脸,“她那样对你!还差点杀了扬姐,你还爱她?我们这些跟着你十几年的人,都比不上她一点?你、你……枉费我还一直把你当老大!枉费我那个傻弟弟这么爱你,你、你根本就不配!”
  陈君毅的话象重锤击在周岩心上,几乎让她站不稳身体。苍白的脸变得惨白,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象一个死人。
  陈君毅看着这样的周岩,气愤之余,还是有点不忍心。他停住了嘴,无言地瞪视着周岩……
  周岩抬起头……
  “你骂得对,我是没有资格当你们的老大!我不配!”她痛苦地看着陈君毅,“我也不配得到陈君强对我的爱,我周岩今生今世是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对不起你们!我会把我名下一半的财产拿出来,给那些死去兄弟们的家属……我退出纵横!”
  她不看大家震惊的目光,,“我知道我这样做并不能弥补我的过错,也不能减少一点你们心里对她的恨……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她回头看李东宁。她看到那清澈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她的泪慢慢滑下……
  “我很爱她,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爱她……”她转过头,再看向陈君毅,“
  对不起……我是太自私了。可是……能不能放过她?“
  “我求求你、求求你们,放过她。我带她走,永远也不再出现!我求求你们……”
  周岩两腿一弯,当场跪在陈君毅的面前,“是我周岩对不起你们大家,我欠你们的……”
  所有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大的震惊让她们一时呆住了,人象被定住似的全都动弹不得。
  “求求你们饶了她好吗?”周岩的话惊醒了大家。刘明致、小方等人慌忙跟着一起跪下。
  “岩少!”“岩少!”“岩少你别这样!”其它人惊惶地上来,想拉起周岩,可是她死也不起身。
  “岩你为什么这么傻?李东宁她根本不爱你,还这样害你,让你差点进监狱,你还对她这么好?”陈君毅失声尖叫,“君毅,你就饶了李东宁吧!岩少也很痛苦的。她也想对得起兄弟们,她……李东宁已被打成残废,这辈子也算是废掉了!
  你也是知道岩少是怎么对她的,那也不是人能受得了的!你就放过她们吧!
  “
  “是呀,君毅,不管怎么说,李东宁在日本也救过我们的命。要不是她,我们早死了!你就饶了她吧!”
  “住嘴!你们都给我住嘴!”陈君毅象被针扎到似的大叫,“死的又不是你弟弟,你当然不在乎!”
  小方张嘴欲反驳,可看到陈君毅那可怖的神情,他吓得又缩了回去,不敢作声。
  全场鸦雀无声,除了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吭声的周扬和她的贴身保镖黑翼,几乎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
  陈君毅苦笑起来,“周岩,你这是在逼我!”
  周岩摇摇头,“不,我求你……”
  “如果我不同意呢?”陈君毅盯着她。
  周岩回答不出。
  “我跟你说,我不同意!我不要放过她!我要杀了她祭我弟弟!”他冷笑着,从怀里掏出枪……
  周岩猛颤了一下,立刻又恢复平静。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抱起倒在地上的李东宁……
  她凝视着李东宁的脸,很温柔、眼睛里有深深的爱恋和不舍……李东宁心一动,垂下眼,避开了她的目光……
  周岩露出很淡的微笑,轻轻叹了口气,在李东宁的耳边低语:“我爱你,宝贝!”她象是在抱一个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把李东宁搂在怀里……
  她抬起头,对陈君毅说:“我想过了,如果你不肯放过她,我不拦你!是我周岩对不起你们,我无话可说!”
  她低头吻了一下李东宁的额头,“你可以杀了她!”她看到陈君毅不相信的表情,笑了起来,“真的,我周岩说话算话!”
  她把李东宁推开了一点,“你可以射她的头,但请让她死在我怀里。”
  陈君毅眼睛一亮,双手握枪,就要对上李东宁的头……
  “不要!”
  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的周扬冲了过来,插进两人之间,用自己的身子堵住枪口!
  黑翼紧跟着也冲过来,他想拉开周扬,却没有拉动……
  “扬姐,你干嘛?你快让开!”陈君毅惊叫。
  “扬姐小心,枪会走火的!”黑翼急得汗都流了下来,死命想拉过周扬。
  可周扬抓住手枪不放,“君毅,岩是个死心眼,你若杀了李东宁,她肯定活不下去!我们周家姐妹对不起你!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求求你放过她们!”
  她面无人色,满脸的害怕和哀求,“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是……她是我妹妹,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带大,她就象是我女儿一样,我不能让她死!我求求你,你可以杀了我,不要杀她!”
  “周扬你让开,这不关你的事!”周岩跪在地上大喊!
  周扬没有让开,只是抓着枪管,哀求地看着陈君毅;陈君毅愣愣地瞪着周扬,没有动作;黑翼也不敢再乱动,他怕会把枪碰走火了,伤了周扬,毕竟这是自己爱了半辈子的女人……
  三人一时僵在那里。满屋子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陈君毅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周扬……黑翼赶忙从周扬手里拿下枪。
  周扬内疚地看着陈君毅,“君毅,对不起……”
  陈君毅摇摇头,“都是为了……”他转过身,拖着疲累的脚步,走出了房间。
  周扬又气又伤心地看着死死抱着李东宁的周岩,跺跺脚,也跟了出去……
  周岩抱着李东宁站了起来,所有的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刘明致扶正轮椅,想帮周岩把李东宁放进轮椅里。周岩低声说了声谢谢,却没有松手,自己抱着李东宁走向门口。
  到了门口,她停了下来,回过身,对跟上来的刘明致等人说:“你们不要跟我了,我不带任何纵横的人走,你们以后好好跟着扬姐吧……”
  “岩少!”刘明致哽住了。
  “我们想跟着岩少……”小方带着哭声说;周岩微笑了笑,“谢谢你们!”
  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
  她小心地把李东宁安置在车里,系好安全带……
  刘明致推着轮椅,带着刘明远跟过来。
  “岩少,让我弟弟跟着你吧!他不是纵横的人,头脑也不好,不能找别的事做。你一个人照顾李东宁总不方便,多一个人好些,可以轮流看护她。”
  周岩看了看可怜兮兮站在一边的刘明远,想想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帮手。而且刘明远一直照顾李东宁,也算是有经验了,于是就点点头,对刘明远说:“上车吧!”
  生怕周岩不要他的刘明远,一听这话,立刻喜笑颜开,赶紧收好轮椅,钻进车的后座。
  “多保重,岩少!我们永远是你岩少的人!”
  周岩笑了起来,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抱住刘明致,拍拍他的背,“你也多保重!”
  她向站在房门口的小方、朱峰等人挥挥手,驾车而去……

  第二十二章
  “宁、宁……”
  呼唤自己的声音象是从远处传来,飘忽而不真切,带着焦急和心痛……在李东宁不甚清晰的头脑里,只有这样的感觉。
  受过残酷折磨的四肢象是在疯狂地反噬,抗议曾经受过的惨痛。每一分每一寸的骨头都在酸痛,酸痛得让人止不住要惨呼出来。
  全身都在流着虚汗,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千遍万遍地在心里对自己狂喊:忍住,一定要忍住!可是这种无穷无尽的痛让人如何能忍住得住?什么也看不见,瞪得大大的眼里一片的空茫,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痛,让人疯狂欲死的痛!一刻也不停歇,步步紧逼……痛象扑天的海潮,慢慢地吞灭她的所有意识……浑身上下,只有痛在张狂地叫嚣着!
  李东宁在床上拼命扭动、挣扎,那种不是人能忍受的痛苦让她已经神智不清了。若要一直忍受这样的痛苦,不如死去……谁能来杀了我?杀了我!
  “杀了我!”她再也忍不住了,发狂似地摇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呼出来,“天哪!把我杀了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宁、宁!你再忍一下,很快就会好的!宁,对不起,对不起!”
  好象有谁在哭,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慢慢地渗到她的心里,渗入她的身体……慢慢地热起来,象在她心里点了一把火,一点点地驱散无处不在的酸痛。火燃烧起来,遍布她的全身,热乎乎的好舒服,把象浸在冰水里的四肢烘干烘热…
  …
  她的全身都暖了起来,那逼人欲死的惨痛渐渐消失了。她浑身湿透地倒在布满汗水的床章,虚弱地连眨一下眼的力气都没有,眼神涣散地看着没有目标的前方………
  周岩头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流下来,混着她的泪,落在李东宁的脸上……她还在用力地按摩着李东宁的胳膊,烈性的虎骨酒烧得她手上的皮肤剧痛,可她一点也不在乎。只要能让李东宁好受些,让她吃什么苦她都愿意!
  “宁,对不起……”看着李东宁惨白如死的脸,周岩默默地流着泪。她放下药酒瓶,把虚弱的李东宁抱进怀里………
  “你会好的。医生说了,坚持复健,每天都擦虎骨酒、泡温泉,你会慢慢好起来的。你再忍一段时间,再忍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日本的天气湿气太大,对你受过伤的身体不好。我在托朋友办移民,我们很快就可以去加拿大。那里气候干燥,你就不会这样痛苦了,你就会好的……我爱你,宁……我爱你………”
  在周岩的喃喃低语声中,李东宁紧绷的身体驰松了下来。她闭上了眼,在周岩温柔的爱抚下,缓缓陷入半迷糊的状态中……
  湿透了的身体还有一点难受,可她并不担心,她知道她很快就会舒服了……
  …
  模模糊糊中,李东宁感觉到周岩小心地把她抱离床铺,脱下她的衣服,用温热的毛巾拭去她身上所有的不适。随后,一条大大的干毛巾把她全身裹了起来,轻轻擦干她的每一寸的肌肤。李东宁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任周岩为她忙碌着。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再躺回床上……床也不再潮湿,而是柔软干爽地包围着她,带着一点她最喜欢的雨后原野的清香……
  “好好睡,我在这里陪着你……我的宝贝……”一个吻落在她的脸上,温柔得象窗外轻飞的樱花。
  李东宁舒服得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终于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满院樱花盛开,在暖日柔风中摇曳生姿。粉色的樱花瓣随风如雪花般飘飞,落英缤纷,娇艳不可方物……
  李东宁坐在轮椅上,花,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她伸出手接住娇嫩的花瓣,端详着手里的淡红,抬起头……漫天的樱花雨……
  短促而灿烂的一生!在生命最艳丽的时候陨落……武士精神!她闭上眼,感受着花瓣轻滑过脸上的触觉……苦笑………
  无论她怎么努力,她就是站不起来,连把自己的身体稍稍撑离轮椅的力量都没有……永远得依赖别人才能生活,没有一点的自理能力。
  要多久才能恢复?当年雄心勃勃的自己象是一个久远得褪了色的梦,飘渺虚幻。可这个梦有时却又鲜明得让人无法正视,它在自己面前轻篾地笑着,提醒着自己……
  什么都失去了,所有的理想、所有的追求……曾经付出的辛劳和汗水,现在想起来竟如此可笑。短短几年的警察生涯,如昙花一现!
  残掉了的身体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还有点力气的右手,接住几片落下的花瓣……
  康复?几时才能恢复?恢复到原来的身手已是不可能了。她还记得那位老医生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跟她说,坚持下去,过几年,她就慢慢的能自行走路了……
  慢慢的能自行走路……只能走……
  每次的季节变化,她都得忍受全身每一处的关节酸痛。那种痛,让她几乎要满地打滚;每一天。她都只能让人抱在怀里换衣洗澡;每一次,她都得在人视线下,张开腿解决本该是一个人在厕所里做的事………
  她日复一日的忍受这种身心上的双重折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自己慢慢走路?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开车,天气稍微一变,就又得躺回床上重复这种非人的日子!
  我的人生就要这样走完?当一个废物,在周岩施舍的爱情中,屈辱的生活?
  若她厌烦了。我要何去何从?一个人孤伶伶的,在陌生看护的眼下渡过漫长的余生?
  我的生活就非要依赖一个把我折磨成这样的人?依赖一个用那些方法侮辱我的人?我才不到二十五岁……几时是个尽头?
  我再也不可能和她平等的相处、不可能和她抗衡……她会永远的高高在上,我一辈子都只能依赖她,仰视着她……我无法忍受!我不要这样的日子!我恨你!
  恨你……
  李东宁心里一阵疼痛,泪涌上,湿了眼……她把头垂下,埋进手臂里……
  周岩……
  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可以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我,可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染湿了衣袖……
  我恨你对我做的一切!我不要你现在恩赐的爱情……
  与其当个只能依靠别人才能生活的废物,不如就象日本古时的武士,活得快意,死得壮烈!
  可我……
  死都不能!死都不能!我一无用处!一无用处……
  周岩……
  “宁,不要想太多了。你只要记住我爱你!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就好了,其它的什么也不要想……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去环游世界,吃尽天下美食!玩累了,我们就在自家院子里,看着花,喝下午茶;傍晚,我们就牵着手去散步,……我们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的!”周岩并没有强迫李东宁抬起脸,只是轻摸着她的头发……
  “我们结婚好吗?我们先在日本办个仪式,让我姐来给我们证婚。然后我们到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去,再注册结婚!”
  李东宁吃了一惊,傻傻地看着眼前正视着她眼睛的周岩……
  “我们结婚吧,宁……”
  最先到周岩住处的周扬看着眼前的妹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傻丫头!”。
  刚一开口,眼里就有一阵湿热涌起,她赶紧垂下头。停了会,她才把手里的礼物交给妹妹:“祝你新婚快乐!”
  周岩脸微微红了起来,低声说:“谢谢你,姐!”她手里拿着周扬的礼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内疚地看着周扬。
  周扬先笑起来,“傻站在这干嘛,还不快去招呼客人!今天他们可是准备把你灌醉的,你赶快去巴结他们一下,好让他们等等手下留情……”
  “姐……”周岩打断了周扬故作开心的话,“对不起!我、我……”
  周扬摇摇头,“自家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她感情复杂地看着周岩,象从小到大常做的那样,宠爱地弄弄乱周岩的头发……“你幸福就好!”
  “姐……”周岩一下哽住了,她一把把周扬紧紧抱在怀里,“姐、姐……”
  “好了,大喜的日子,别哭呀!”周扬还想开两句玩笑活跃下气氛,却也觉得喉咙酸涩得说不出话来。她抱着心爱的妹妹,满心酸楚地说:“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要幸福!”
  “我会的!我得到她,我是最幸福的!姐,你放心!”
  “你觉得幸福就好!”周扬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推开了周岩,笑着拍拍她的脸,“好了,好了,又不是妈送女儿出嫁,笑死人了。你快去招呼客人吧,我先进去了。”
  她偏过头,不想让周岩看到她红了的眼,匆匆进了屋。紧跟其后的黑翼,冷着一张脸,把一个红包放到周岩手里,从嘴里挤出一句:“恭喜!”看也不看她,几步追上周扬。
  周岩拿着黑翼的红包,苦笑了一下――周扬那边的兄弟一定很气自己……她甩了下头:不管了,只要能永远跟宁在一起,什么都不再去多想了!她把红包塞进口袋里,向客厅走去……
  “岩少,恭喜!”“岩少,新婚快乐!”……
  面对一屋的人,周岩一下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不仅自己原来的手下全来了,连周扬的手下也来了不少。大家都笑着围上来,向她说着祝福的话,把一个个红包递给她……
  同性结婚,在中国人眼里算是相当荒唐的一件事吧,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害他们的兄弟、把他们逼得有国不能回的仇人……可他们为了她,竟还是接受了…
  …
  周岩感动得两眼发热,平日里谈笑风生,长袖善舞的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刘明致看到周岩有点失态,赶紧笑着说:“岩少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红包,傻掉了?”
  满屋的人轰笑,周岩也禁不住笑了……
  李东宁坐轮椅上被推进餐厅,看到里面摆了四、五张圆桌,都几乎坐满了人,一丝错愕掠过总是平静冷漠的脸上。
  墙上的大红喜字艳得晃眼,粉色的气球飘浮在半空中,成束成束的鲜花推满了房间――今天是她的婚礼,平生第一次,也应该是唯一的一次……她淡淡的眼神扫过这一切,落在了今天的另一位主角身上……
  穿着正式黑礼服的周岩,气宇轩昂、俊帅得让她一时竟无法移开眼。她就这样傻傻地看着她,看着她走过来,象一个帝王……
  走到她面前的周岩弯下腰,一个清爽的吻落在她的唇上。随后,李东宁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扶起,靠在温暖柔软的胸膛里,慢慢地走向主桌。
  “今天你是我的新娘!宁!”周岩在她耳边低语。
  什么?!鬼才是你新娘呢!
  李东宁一听这话,一下怒火冲顶,来不及细想,就恶狠狠地瞪了周岩一眼。
  刚一瞪完,她就后悔了,垂下头,不去看周岩脸上立刻露出的开心笑容。
  周岩被李东宁一瞪,高兴得合不拢嘴。她的宁终于有表情了,假以时日,她一定会看到她更多的表情,也一定会看到她的笑脸的!
  抑不住满心喜悦的她让李东宁小心地坐下,确定她坐得舒服了,又俯在她耳边低声说:“要不,今天我是你的新娘好了!”
  太过兴奋,让她的声音没控制好,这句话讲得满桌人都听到了。全桌爆笑,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家又笑又叫,打趣得周岩满脸通红。她偷偷看了眼李东宁,看到她并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这才开始笑得张扬,一句句回敬过去。
  等大家静下来后,周岩高声说:“今天我周岩结婚,非常感谢兄弟们捧场!
  这里没有新郎,只有新娘。我们两个都是新娘!我周岩今生今世誓与李东宁为伴,永不分离!这里的兄弟都是见证!“
  她笑地转回身,把李东宁扶离椅子,面对着自己,等她站稳后才松手。接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蓝色的绒盒,“啪”的一声,盒子打开,两枚样式朴素的银色戒指并列在深色的丝绒上,闪着柔和的光泽。
  周岩握住李东宁的左手:“这是我专门定制的婚戒,白金的,背面刻着我们的名字。你看……”她把戒指举起。在灯光的照耀下,李东宁看见戒指的背面果然有自己和周岩的名字,不知怎的,她的脸就红了起来。
  周岩握住李东宁的手,就要把戒指给她戴上。李东宁皱了一下眉,想缩手,却被周岩紧紧拉住不放。戒指套进李东宁修长的手指,周岩又不动声色地强迫她拿住另一只戒指,自己把左手的无名指伸进那个小小的银圈里。
  众人欢呼起来,周扬拿起两杯酒,递过来:“祝你们百年好合,永远幸福!”
  周岩深深地看了周扬一眼,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进。
  李东宁的手被周岩紧紧握住,无法动弹,只得连忙把头偏开,想避开周岩递过来的酒。周岩直视着她,目不转睛……把酒再次饮进,却猛地抱住李东宁,用嘴堵住了她的唇。
  李东宁大惊,还来不及闭上牙齿,酒的辛辣已顺喉而下,整个人都随之热了起来。她无力挣扎,任周岩借着喂酒,把舌头伸进来,轻轻地卷上她的舌,挑逗着,又眷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她的头晕了,不只为酒。她心里过大的仇恨让周岩每次想吻她时,都转头拒绝。而这个久违的吻,象春夜里清清淡淡、似有若无的馨香,渗进料峭的寒风中,让人带着一丝对幸福的期盼……
  周岩……她心中只有这一个名字在低声地回旋,周岩……
  当周岩松开她时,李东宁已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软倒在周岩的胸口。
  周岩爱惜地抱着她,一遍遍地抚过李东宁的头发,转过脸,有点歉颜地对周围看傻掉了的人笑笑。
  周扬对这个做事向来肆无忌惮的妹妹白了一眼,站起身,拿着酒杯对大家说:“今天是我妹妹的大喜日子,大家不醉不归!谁等等还能走着回去,谁就不是哥们!”
  她的话打破了因不习惯看见同性接吻而有些尴尬气氛,大家又热乎起来,发挥起北方汉子的豪爽,开始互相频频灌酒。
  眼前的景象迷离虚幻,噪杂的人声在耳边不真切地响着;周岩的笑脸,送到嘴边的佳肴,都那么朦胧……李东宁混混噩噩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竟然连她的一个吻都抗拒不了……
  她把我交给别人随意地玩弄、让我光着身子示众、让……面前这些喝着酒笑着说恭喜的人,有多少看过我被那样的羞辱?
  我穿再多的衣服又有什么用?我在他们眼里永远是光着身子,被别人玩弄的人,甚至连一个妓女都不如!
  没有比这更羞耻的了!
  可这样侮辱我的人,而我竟连她的一个吻都抗拒不了……若她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象原来那样爱抚我,象原来那样舔遍我的全身呢?
  ……
  一股强烈的快感从下身急速地涌起,迅速扩散到李东宁的全身。好想、好想……李东宁咬住牙,用尽力气去忍住太过剧烈的感觉。她的全身象要起火似的滚烫,但心冷得如冰!
  根本无法拒绝……被她拥入怀里,被她一次次进入的欢愉,如蚁附骨。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淫荡卑贱的人了?她那样对我,而我……竟然还想被她拥抱!被她戴上戒指的那一瞬,我竟然还会有幸福的感觉!
  我、我……
  羞愤欲绝的李东宁,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脸上一片苍白。
  时时都在注意着她的周岩,不顾李东宁虚弱的抗阻,将她搂进怀里,来回抚摸着她的背,让她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松驰下来。整个酒宴中,周岩一刻都没有松开她,一直紧紧地把李东宁搂在怀里,一边边地安抚着她。
  夜深,周岩怀抱着身穿白色和式睡衣的李东宁,静静地坐在房前的前廊上,看着漫天飞舞花瓣。夜凉如水,在月光映衬下的粉色小花,带着梦幻般的光芒,象无数轻飞的精灵,在天地间飘荡,又轻轻落在园中清澈的池水里……
  李东宁靠在周岩的怀里,神情恍惚地看着这如梦似的美景,看着两人手指上那银色的小圈……
  这是幸福吗?
  “宁,我爱你!无论你疾病、健康、贫穷、富有,我都和你在一起!”在耳边轻柔的誓言,如神的低语,庄严而又神圣,渗进冷硬的心,一点一点地溶化着它……
  不……
  李东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三章
  时间很快就从春进入了初夏。炫目的阳光洒入这个日式的庭院里,给翠绿的枝树染上一层薄金,映得满室生辉。
  满院绿荫遍地,间中有娇艳的花朵盛开;弯弯曲曲小径铺着条石,在疏树矮草中穿过,青苔绿草漫上石阶,没入水中,更映得池水清碧;清爽的微风穿花过树而来,柔柔地掠过人身,涤去初夏的暑气,沁沁凉凉得让人舒服得几近迷糊。
  深木色的回廊略高于地面,接着一个和式的卧室。卧室的推门大大的敞开,李东宁平时常靠在卧室的床褥上,看小院里的风景,而周岩就静静地坐在一边陪她。
  潮气最大的春天过去了,李东宁的身体没有象之前那样酸痛。再加上周岩每天都给她擦虎骨酒,按摩身体,抱着她泡温泉,配合精心调制的饮食,让李东宁的身体有了一些好转。
  于是,在天气好的时候,周岩就会推着她外出逛逛,买点小玩意,或者在小店里吃日本的小食,生怕她一直呆在屋子里太闷了。
  只是无论周岩怎么做,李东宁都是冷冷的表情,根本不理她。刘明远照顾她时,她还会说声谢谢,但只要是周岩在,她就一声不吭,看也不看她。周岩也不强求。她并不指望李东宁会很快就原谅她,以她的个性,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她只是想……总有一天的,总有一天宁会对她笑的!
  她有耐心,可以慢慢的等……她们还有时间,一年不够,两年!不然,十年够了吗?只要能永远和宁在一起,只要能永远这样抱着她,她就觉得幸福……
  她常常在李东宁的耳边轻声说话,讲她小时候的故事,计划她们将来的生活,说乱七八糟的笑话……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抱着她,一起看小院的风景,看花落花飞,听莺啼鸟鸣。日子就这样静静滑过,似乎要滑到永远,直到年华老去,青鬓华发……
  如果没有那一天……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阳光照在这个古老的城市,减了一份的炎热。在清风的轻拂下,和熙怡人。
  她一如往常地推着行动不便的李东宁在前面走着,保镖走在不远的后面,四散开来,不引人注意地跟着周岩。
  周岩本是坚决不要纵横的人,但据确切消息,伊势家残余的手下誓杀周家姐妹报仇。在不得已中,她只得接受了周扬的安排。
  但她自认消失得很隐密,所以并不认为伊势家剩下的那点人能找得到她。她时时为还在东京的周扬担心,自己却把全部心思放在李东宁身上,仍是常带李东宁外出散心。
  在古城的静巷里,斑驳树影在地上晃动,明亮的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地上轻跳。周岩和李东宁坐在树阴下的圆桌边,喝着茶,看着对面的小小神寺,享受夏日里的清凉。
  茶香轻扬,淡碧色的清茶在紫砂茶盏中微荡……
  神寺那边闪过一个人影。
  风掠过,花香浮动……周岩心中一凛。
  有个保镖从暗处出来,靠近周岩;周岩看向边上的李东宁――她神色自若地喝着杯中清茶,清淡如风……周岩正想伸手拉李东宁,忽见李东宁眼光一闪……
  “卧倒!”周岩大喊,抱住李东宁,就地一倒。顺势掀翻桌子,挡在面前!
  子弹破空而来,撕裂空气,密集地让人一时抬不起头。在桌子的遮挡下,周岩把李东宁一把推到一棵树后,自己掏枪应战。
  坚硬的木桌,挡不住子弹的穿透,一颗子弹擦周岩手臂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周岩看向一边树后的李东宁,心里慌了,“若我被打死了,宁怎么办?谁来照顾她?”巨大的恐惧冲上她的心头,周岩害怕得手直抖,几乎要拿不住枪。
  树后的李东宁仍是神情淡定,只是两眼一直凝视着周岩,没有移开……
  一声惊呼,那个保镖的手中弹,枪掉下!
  这时,对面的枪声低了点,躲在旁边的纵横保镖的火力压下了对方的势头。
  一人大叫:“拉岩少过来!”
  在周岩心绪纷乱,还在看李东宁时,被人一把抱住,被大力拉向对面的房子后面。她大惊要回身,却被前面伸出的手拉住,拖入屋后。
  “宁!不,宁!你她妈的放开我!放开我!”周岩拼命挣扎着,想回到李东宁的身边,无奈却被死死抱住。子弹在周围激烈飞旋,挟焦炽的空气扑面而来。
  对方的火力加大,非置周岩等死地不可!
  周岩无法跑回原处,只能先求能消灭对手。她继续开枪,在间隙中扭头,心急如焚地看一眼小路那边的李东宁。
  战况激烈胶着,但对方明显不是纵横的对手,形势开始控制在纵横手中。周岩稍松了口气,停下枪,想再看李东宁的情况……
  背后突来的惨叫让她一惊回头,正目睹身后的屋顶上直摔下两人,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不动。
  周岩的心猛地缩成一团,强烈的后怕让她腿都软了:她们都忽视了这个死角,若这两人没被打死,她周岩今天绝对是死定了!
  她满身冷汗,用手擦了下脸,向旁边的保镖说了声谢谢。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惊愕地看着对面,脸上有不可置信的表情。
  周岩不解地顺着视线看去……她看到了对面的李东宁,仍是靠着树干不动,肩膀上却有血迹渐渐晕开。垂下的手握着一把枪,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眼里有诉不尽的温柔……
  周岩呆了呆,猛然醒悟――是李东宁杀了那两人,救了她!
  宁?宁救她?
  上次救她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但这次呢?她不是恨她吗?她不是一直想置她于死地吗?无论自己对她怎么好,她都要把她绳之以法,可现在为什么要救她?
  一时间,周岩脑中乱成一团,只是死死地盯着李东宁……
  她看到李东宁轻轻地吐了口气,把一直停在她身上的目光转开,看向远处的天空。
  天很蓝,几乎是透明的轻云如扯散了的丝絮一般,飘浮在蓝天中。风中有花草的清香,微凉,软软地吹过……
  如此鲜活而美丽的世界!
  李东宁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她闭上眼,象是在很舒服地感受着这一刻美好的时光。
  周岩只呆了几秒,就回过了神。她很清楚地看到李东宁的笑,带着轻松解脱的味道……她曾见过!
  “不!”周岩狂叫。
  李东宁拿枪的手慢慢抬起……
  “宁,不要!”因巨大的恐惧而突生的力量,让周岩一下就甩开了拉住她的手,不顾外面仍是子弹横飞,直扑向李东宁!
  枪抵住了太阳穴……
  周岩整个人撞过来,李东宁一歪!
  枪响,鲜血四溅!
  李东宁满脸是血,仰头倒下……
  “不!不!宁,宁!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睁开眼!”周岩如一只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摇晃着地上的人,泪和血从她脸上一起流下。
  整个世界一片的血红,模糊而不真切。什么枪战,呼喊声都听不到了,只有眼前那紧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人。
  “岩少,不好!警察来了!快走!”逼近的警笛声刺耳尖叫,消灭了杀手的保镖死命叫着周岩,“岩少快走,如果被警察抓到就完了!”几个人上来一起拉开周岩。
  “不!不,宁还没死!子弹没有击中太阳穴,只是擦过去了!我要赶快带她去医院!她不能死!不能死!我要跟她在一起!你们放开我!”周岩死命地抱住怀里的人,两眼血红地狂叫。
  保镖狠心地把流血的李东宁从周岩怀里夺下,不顾她的激烈反抗,硬是把她架走:“警察会送她去医院的,我们救不了她!警察会送她去的医院的!”
  “不,你们放开我,她还没死,我要救……”枪柄重重地打在周岩的头上,周岩两眼一黑,晕倒在保镖的身上。
  “情况怎么样?”从东京赶来的周扬,问守在急救室门外的手下。手下摇摇头说:“一直在抢救,送进去已经五、六个小时了,还是没有消息。”
  周扬神色黯淡了下来:“那周岩呢?”
  “她们给岩少打了稳定剂,现在应该是在家里睡着了。”
  周扬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虽然日本警方从来没有过问过她们,但她们毕竟在中国犯下案子,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这次又发生枪战,送医抢救的李东宁又被人常看到和周岩在一起,以后的麻烦事一定少不了。
  纵横为了能在日本站住脚,一开始就和日本最大的黑道组织山口组接上关系。
  山口组的老大佐藤健原就和周扬交情甚好,现在纵横来投靠,并送给山口组一大单的武器生意,让山口组获利极丰,两下交情更是融洽。
  有这个大靠山,周扬倒不惧日本警方会拿她们怎么样,何况事情又不是她们挑起。只是事情安排得让警方也要有面子,对上头能交待,必须要周详进行。
  现在首要的问题是稳住周岩,不能让她来医院。这个医院到处都是警察,一出点什么事,就会影响大局,造成不可收拾的麻烦!
  周扬重重地叹了口气,烦燥地在室外踱步。有个纵横的人过来,在周扬耳边低语:“警察要叫人去问话,已经派人去岩少那了。”
  周扬嗯了一声,转身向身后的陈君毅道:“刘明致那边如何?”
  “他已经事先和周岩那边的人通过话,现在正在赶去。佐藤先生也已经和日本警方高层联系上了,扬姐放心。”陈君毅低声回答。
  周扬闻言松了口气,现在让她担心的是周岩。要是李东宁救回来也罢了,若是没救成……周扬只觉得心慌意乱,简直不敢想下去。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边摘口罩边走过来,“病人的家属在吗?”
  周扬一僵,立刻走过去:“我是!她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她失血过多,再加上本身身体就不好,在手术中因心力衰竭死亡。请节哀顺便!”
  周扬的头脑轰地一声响,空白一片!
  李东宁死了!
  就象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周扬浑身冰冷,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周岩!周岩怎么办?我妹妹怎么办?等她醒来,要见李东宁怎么办?
  她受不了的,受不了的!
  周扬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的无力,恐惧和担心让她浑身的力量象被抽空一下,摇摇晃晃地几乎站不稳。黑翼赶紧上前抱住欲坠的周扬,要把她扶到边上坐下。
  周扬阻止了他的举动,推开他,心情沉重地走进手术室。
  雪白的四壁,冰冷的仪器,躺上手术台上毫无生气的人!
  周扬慢慢走近,低头看着安静如沉睡的李东宁,手轻轻滑过她脸上那条弯曲的伤疤……
  “你还是那么漂亮,连死亡都没有让你改变。”周扬轻叹了口气,“你终于成功了,你总是成功的是吗?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人!……真希望我们是在另一种情况下见面。”
  周扬久久地注视着李东宁平静的脸,“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周岩的,你放心。”。
  她拉起李东宁身上的白布,看着那年轻漂亮的脸宠,渐渐消失在白布的覆盖下。
  “傻孩子,两个傻孩子……”她低低地自语。
  门外躁杂的人声惊动了周扬,她刚在心里叫了声糟糕,手术室的门就被砰地撞来。神情可怖的周岩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手术台上那覆着白布的人……
  周扬使了一个眼色,把想阻止周岩进来的手下支了出去。门关上,周扬稍退了一步,让出位置。
  周岩不说话,只是死盯着那块白布,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伸出手想揭开布,又停住,停在半空中的手象打摆子似地拼命颤抖,就是不敢碰那块薄薄的白布。好久,她的手终于触到了白布,慢慢揭了开来……
  “宁?”周岩轻轻地喊了声,声音抖得象要断掉,带着恐惧和不确定。
  静静地躺在白布下的是她的宁,那么宁静安详,如雪一样白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漂亮得一如平常。
  “宁!”周岩又叫了一声。
  手术台上的人一动不动,没有一点生气。周围的仪器都已经关掉,整个房间死寂得吓人!
  她死了!
  李东宁死了!
  “不!”周岩狂叫起来,“不!”她扑倒在李东宁的身上,死出全身地力气猛摇着她,“不!宁,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求求你醒来,看看我!你不用理我,可求求你张开眼,不要这样!宁!”
  象是要把全身的血呛出来似的痛哭,周岩象疯似地狂叫,拼命摇着那没有动静的人,“宁,我爱你,我爱你!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醒来?我什么都听你的,你醒来好不好?宁,我爱你……”周岩狠狠地吻上李东宁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余温的嘴唇,狂乱的吸吮着。她的泪打湿了身下人的脸,她边吻边哭,泣不成声。
  “你醒来,醒来!我叫你张开眼!”无论她如何吻,李东宁都没有反应。周岩声嘶力竭地喊着,抓住她的肩膀,拼命往床上撞,“你起来,把眼睛张开!”
  周扬上前死命地抱住周岩,要把她从李东宁身上拉开,“她死了!李东宁死了!周岩,别这样,她死了!”
  “不,不!她没死!她恨我,在吓唬我!她没有打中太阳穴,没有打中!我撞开她的手了,她没有打中,她没死!”周岩用劲推开周扬,返身紧紧抱住李东宁,用颤抖的手摸上李东宁的脸,“对不起,我刚撞痛你了?你不要生气,好好睡一觉,我再带你去泡温泉。你最喜欢泡温泉的,我知道。然后再吃你喜欢的碎带子手卷和生鱼片,喝一点清酒,好不好?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好好睡一觉……”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象是生怕吵醒睡梦中的李东宁,温柔得让人哭泣。
  周扬站在那里,呜咽得说不出话来。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周岩抱着李东宁,小心地一遍遍抚摸着李东宁的头发,心满意足地凝视着她以为在熟睡中的爱人,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周扬斜靠在床上,看着在沉睡中的周岩。刚才在医院,最终还是医生赶来,给周岩打了一针,她们才能把周岩拉离李东宁。
  眼看药效要过了,周扬忐忑不安地等着周岩醒来,紧张得手心直流汗……
  她看到周岩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眼睛,不太清醒地看着她。周扬也不敢出声,只是呆呆地和周岩对视。
  不久,周岩露出了一个宠爱的笑容。她用手揽过周扬的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你醒了?我竟然睡着了,对不起。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然后我们去泡温泉。”
  周扬措不及防地被亲了一下,一时愣住了,周岩已经迅速地翻身下床,走了出去。
  “刘明远,去照顾宁,她醒了!”周岩在外间叫着,周扬听着只觉得心酸难忍,眼泪直往外涌。她起身,拍拍满脸疑惑跑进屋的刘明远的肩:“出去呆着,别跑远了。”
  她擦掉泪,走到厨房,站在门口看着周岩在忙来忙去。
  周岩抬头看到周扬,有点吃惊:“姐,你什么时候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先给宁弄点东西吃,马上就好,你先在客厅坐一下。”
  周扬说不出话来,她不忍心去惊破周岩的好梦,只得强忍着泪,看着周岩在忙着准备点心。
  周岩很快就弄好了,端着小点笑着对周扬说:“你也来一起吃一点吧,这是当地的名点,宁最喜欢吃的。”
  她急急地走进餐厅,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头奇怪地看着身后的周扬:“你干嘛不坐,老跟着我做什么?坐吧,我去扶宁过来。”说着就要往卧室走。
  周扬一把拉住她,“等等,我先跟你说会话。”
  周岩好笑地挣脱她的手:“你今天好奇怪的。你先等等,宁醒了,我得先让她吃点东西。”
  周扬不语,默默地跟着周岩进卧室。
  周岩看着空无一人的床,愣住了,“宁呢?她刚还在床上的。”她不解地回头看周扬,看到周扬低着头不作声,她再回头看床……
  “宁死了……”周岩喃喃地低语打破了满室的寂静,“她死了……”她的脸上看不出悲伤,一片的木然,转身离开卧室。
  周扬心惊胆战地跟在她后面,看她直直地走回餐厅,盯着桌上的点心。
  “这个红豆包是宁很喜欢吃的,还有这个枣泥核桃馅的酥饼,我专门请一位中国的点心师傅做的。什么面包蛋糕的,她都不太爱吃,只喜欢吃这些……”
  泪缓缓从周岩脸上流下,她静静地说:“我好痛苦。”
  周扬一直流泪,捂着嘴哭着。
  周岩拉开壁柜的门,“这里都是我收集来的玩意,想讨宁开心的。”她拿起一个匣子把玩着,“现在都没有用了……”
  她打开匣子,精光一闪。
  一直藏身门外窥视的黑翼,猛地拉开门,直扑向周岩。周扬大惊抬头,看到周岩手里握着一把寒光尽现的匕首,正要往心口插去。
  她吓得冲过去,和黑翼一起强行抢下周岩手里的凶器。
  周岩痛哭地拉住周扬:“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周扬哭得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周岩,“你想让我活活痛死吗?你想让我一点点的痛死吗?”
  周扬抱着周岩,把她的头死死地压在自己怀里:“求求你,为了我,活下去。”
  “不!”周岩狠命地推开周扬,“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嘶声叫着,踉跄后退,跌坐在地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她死了,我的心也死了!”
  周扬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你还有我呀?你就忍心让我痛苦吗?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你就稍稍想想我,别让我失去你……我求求你,为我活下去好吗?姐姐求求你!”
  周岩泪流满脸的看着周扬:“你为什么这样逼我?你想让我生不如死地活在这世上吗?你好残忍!没有她的日子,我每一秒都跟在十八层炼狱似的。”
  “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无论我再怎么做,她都不会知道;无论我多想她,想得发疯,我也看不到她!我每看一样东西都会想到她,每看到一个人就恨不得对方就是她!可她死了!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再看到她!永远、永远!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的心痛得快死了,你知道吗?!我好想抱她……可再也抱不到她了……”
  周扬拼命的摇头,泣不成声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陪在你身边,时时刻刻看着你!你别想自杀,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周岩忽然笑了:“现在的情况好象当初我看着宁,不让她自杀的时候。报应真是来的快,我那样残酷地伤害她,现在报应来了……”
  她扭过头看向屋外的小院,静静地,轻柔地说:“宁很爱我,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她是那么的爱我………被我那样对待后,还是爱我!我得到了我最宝贝的人的爱,我本该是多幸福的人……可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我永远失去了她……”

  第二十四章
  李家琪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向那个女人了,她的注意力全被那个人吸引了过去,快要记不住她现在正身处于一个人声鼎沸的公共酒会上。
  李家琪是一家装修设计公司的设计师,她所在的公司承接了合纵连横的一部份装修设计工作。作为主要设计师的她,这次也被列为邀请对象,有幸参加这个豪华的酒会。
  这是一个高尚住宅区的奠基酒会,举办者是这个东方大都市里的一家私人房地产公司。这个公司规模不大,而且是新成立不久的,但几乎人人皆知,原因就在于它拥有一块极具增值效力的地皮。
  这块地临河,有一片不大的树林,河对面就是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耀眼的幕墙玻璃亮得晃眼。不远处有一座桥通向对岸,而且只要坐两站公共汽车,就可以到高架,可以轻松地到这个城市的任何地方。
  这么一块宝地在这个极度商业化的大城市里,算是硕果仅存的了。据说为了争这块地的开发权,多少有背景的人打破了头、撕破了脸,使尽手段,却一直没有人能得到。于是在别处都见缝插针地盖满了高楼时,这么一大块地却一直闲置在这,任它萤飞草长。
  不过,前不久,它突然被一家原来从不见经传的公司拿到,计划在这里兴建一片高级住宅区。
  公司的名字挺怪的,有四个字,叫“合纵连横”。公司的总经理姓周,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中年女人。她是国外一个著名大学的MBA硕士毕业生,在房地产业内打滚多年,是个非常出色的管理人才。
  但公司并不是她的,她也只是一个高级打工者。公司的所有人,合纵连横的真正老板,就是那个几乎夺去李家琪全部目光的女人 .和忙碌地四处和人寒喧的周总不同,她只是很低调地站在一个角落里,除了个别几个来宾,她都不上前招呼。最多在周总把人带到面前时,微笑地讲几句。
  可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也非常的引人注目。不完全是因为她出色的外表,温驯谦和的笑容,也是因为她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贵胄气派,在来宾中显得卓而不群。
  她接待的那几个来宾,李家琪敢保证来头都不小。他们的到来都会在人群中引起低低的喧哗,还有不少本市的政府高官上前搭话,脸上堆满谀媚的笑容。
  而那些人大多只是敷衍地点头微笑一下,就被那个女人带入另一间房间。从彼此的神情来看,他们都相当娴熟。
  “喂,你看什么看呆了?”被朋友揶揄,李家琪的脸禁不住红了起来。她急忙找了个借口应付,她的朋友眨眨眼,抿嘴一笑,又转身没入人群中。作为合纵连横企划部的一名职员,今晚她可真的是忙得旋不接踵。
  李家琪被这么一说,也不敢再盯着人家看。喜静不喜闹的她,拿着一杯饮料站到大厅外的走廊上,看着墨蓝色天空上的点点繁星。
  背后传来人声,李家琪转过身,正好看见那个女人和几个人说笑着过来。
  随着她越走越近,李家琪看清了她的长相。她看上去也就只有二十多岁,五官深刻,笑容美丽,相当有女人味,带着一副黑框的眼镜看上去安静无害。饱满的嘴唇,坚硬的线条让人清楚,她是一个意志相当坚定的女人 .但是她脸部的线条柔和显得很斯文儒雅。
  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那个女人朝李家琪这个方向看来。两人的视线交错,李家琪慌乱得象被当场抓住的小偷,仓皇地低下头。
  避开女人目光的她,没有看到那人在看到她时,脸色一变,眼睛里充满了惊讶……
  李家琪刚进宴会厅,她那个朋友又跑到她边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手里的饮料。
  李家琪看着她那副饥渴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累成这样?成牛饮了。”
  “哗,忙死了,今天来了好多大人物。许多政府官员都来了。”那女孩边忙不迭地喝着水,还边夸耀着。李家琪只是静静笑着,听着她兴奋地指点着各个大人物。对于埋头设计的她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女孩终于说累了,住了嘴,两人静静地看着大厅里的红男绿女。
  “我知道你今晚一直在看谁。”那女孩突然转过来对李家琪说。
  李家琪一愣,回头看到女孩脸上得意的笑容。
  “你今晚一直在看我们大老板!看得都呆掉了,呵呵……”
  李家琪被一下说中了心事,有点慌。可看到对方如此肯定,她想否认都不行,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女孩看李家琪尴尬的样子,好心地安慰她,“她第一次出现在公司时,公司里所有的男人女人都看傻了,我也一样!”
  “她是很帅也很美噢!总之就是男人女人都逃不过的。”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她的直接和爽快消除了李家琪的难堪。看到她不加掩饰的露出爱慕之情,李家琪笑了出来。
  她逗那个女孩:“喜欢上她了?”
  “当然,那种女人……”女孩兴奋的表情变得有些黯淡,“不过,又有什么用,她才不会注意到我这种人呢。”她有点自嘲的笑笑。
  李家琪想到那个女人的风度气质,家资背景,没有吭声。
  “但是,不仅是我啦,其它人她也看不上眼。”小女生就是小女生,情绪一下又转过来了,“你刚来不知道,很多人在追她呢。虽然她很少到公司来,可是每次一来,都有好些人来找她。特别是知道她喜欢的是女人后,公司里那些女人那个亲热劲,让人看了真是受不了。”她撇撇嘴,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李家琪看了直笑。
  “不过她从来没跟那些女人出去过,总是很客气地把她们送走。那些都是大美女呢!”
  “你怎么知道的?”
  “我原来在总经理秘书室上班,我都是亲眼看到的。”她眨眨眼,“不过,你长得也挺漂亮的,学历又高,也许有希望噢。”
  李家琪脸红了,“别瞎说,我可不敢高攀。”她想到那女人手上的戒指,一个样式很朴素的银环,“她结过婚了吧?”
  “是呀!在三年前就死了。”女孩的态度严肃了起来,“听说是个大美人,漂亮得很。大家都说她现在不交女朋友,是因为还想着她太太,我也是这么觉得。”
  “为什么?”她是娶了一个太太……
  “因为有几次我看到她笑着送人出去,可是人一走,她立刻就不笑了。她脸上的那种表情,也不是痛苦,可好几次我看了都觉得心酸。”那女孩默然良久,喃喃的补充了一句:“她真痴情。能被这样的人深爱着,死了也值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酒会终于结束,李家琪在等她朋友时,又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正在送客。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到窗户边,从上往下偷偷欣赏那个女人的背影。她正站在酒店侧门前,和一位李家琪觉得有点脸熟的人在说话。那个门比较偏,进出的人很少,那人很亲热地搭着她的肩,笑着在讲着什么。她低头说了几句,两人一起大笑起来。那人笑着搂了她几下,上车而去。
  车走后,她并没有立刻回身,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夜风轻轻掀起她身上的高级长衫的下摆,拍打在她身上。
  李家琪忽然觉得此时的她,显得那么的孤寂落寞,有一股深刻的悲哀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映得她身边的夜更加的黑暗阴沉,门前明亮的灯也变得凄清迷离。
  刚才的繁华与热闹恍如隔世………
  李家琪呆呆地看着她,无法移开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的一段时间,那女人转过身,走向门口。踏上台阶的那一瞬,她有意无意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家琪所在的窗口,随即步入酒店。
  李家琪慌乱地往后一退,躲开那女人锐利的视线。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她发现,希望没有,她匆匆地走回大厅。
  走在软软的地毯上面,她忽然想起来那个面孔熟悉的人会是谁了。那人的脸部轮廓和一位电视上常出现的中央领导人非常象,从年纪上看,应该是那位中央领导的儿子,而且看他一脸倾慕……
  以此来看,她们的大老板亲身接待的另几个人,身份肯定也一样显赫。李家琪偷偷咋了一下舌:背景真大,怪不得能拿到那么块好地。
  走在安静的林荫道上,夜风吹拂,让昏沉的头脑变得清爽明净。两个女孩带着酒会兴奋的余韵,一路开心地说笑着,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毫无征兆忽然停在她们身边,李家琪吃惊地转过头,看到那个她盯了一晚上的女人,正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我载你们回去吧!”那个女人带着一丝很淡的微笑,靠着车窗看着她们。
  太过大的惊讶,让两人一时反映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俊美优雅的女人,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她们傻掉的样子,那女人的笑容加深了,“小许,和你朋友一起上车吧。”
  她叫着她公司里的那个女孩的名字,“我送你们回去。”被叫到名字的女孩这时才如梦初醒,赶紧点头,拉着李家琪坐到车的后座。能被心仪的女人记住名字,小许无比高兴,冲着李家琪直挤眼。
  而李家琪也万万想不到,竟能跟这个女人这么接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到要载她们,李家琪心里乱成一团,难道刚在走廊上的相遇,让她对自己有不错的印象?
  两个女孩满心的甜蜜,但却没有人敢开口。在问清两人的住址后,那个女人眼睛盯着前面的道路,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把小许送到家后,车里的两人仍然保持着沉默。李家琪满心的紧张,又充满着期待。她看着窗外飞快消失的景物,只希望她住的地方永远也不要到……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那女人忽然开口,打破了车里沉闷。李家琪被吓了一跳,慌张抬头,正看到那个女人通过后视镜在看她。
  “我叫周岩。”女人低沉的嗓音很柔和,在黑夜里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味道。
  李家琪勉强自己露出一个比较自然的笑容,“我姓李,我叫李家琪,在风尚室内设计公司工作。”
  “你姓李?”
  “对啊。”李家琪不懂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对她的姓表示惊讶。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周岩笑了一下,“我们公司别墅的内部是你设计的吧?我看过,不错,很有风格。”
  李家琪自认得意的作品被肯定,让她一下子笑靥如花,人也没那么紧张了。
  “谢谢周总的夸奖。你们公司别墅的内部格局设计得很好,周围环境又漂亮,会比较容易安排。”
  周岩笑了笑,“就叫我周岩吧,不要这么客气。”
  “那你也叫我名字就好了,都别这么客气。”李家琪立刻跟上。周岩又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笑着同意了。
  “你是本地人?”
  “不是,我家在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坐车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到。”
  “噢!”周岩应了一声,“常回家吗?”
  “我大概每个月都会回去一趟。”
  “江南小镇大多很漂亮,你家的镇子也漂亮吧?”
  “是啊!很漂亮。我们那从明清开始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你如果去,看到的景物大多是明清时留下来的。我们镇上有许多小河,水可清了,河边全是柳树、桃树。春天时,桃红柳绿的,美极了。我家就临河,过一条石板铺成的路,就是河岸。”
  “那你家一定也是旧时带院子的房子。”
  “对!我家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坛。我爸就很喜欢在上面种些花花草草的。”讲到自己的家,李家琪忘掉了拘谨,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你家有几个人?”
  “我爸、我妈、我姐和我。”
  “你姐……”李家琪觉得周岩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怪,她探究地看向后视镜。
  可她没发现周岩的眼神有什么变化,她还是很平稳地开着车,她想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你姐也应该象你这样在外地工作吧?”
  “不是,她一直在我们镇上工作。”
  “一直在镇上?”
  “是呀!她读完大学就回老家了。”
  “读完大学回小镇工作?”
  “是啊。她是学文的,她喜欢在家里写写文章,翻译点东西,然后寄出去换稿费。”
  “学文的?”
  “对啊,怎么了?”李家琪看到周岩的眼里满是错愕,觉得挺不解的。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姐会和你一样,搞艺术呢。”周岩大概是感觉到了李家琪的疑惑,笑着解释,“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你姐也一定不差,竟然会呆在一个小镇里,真是少见。”
  “周……”李家琪还是不习惯直呼她的名字,顿了一下。
  “周岩。”那女人笑着接上。
  “周岩,”李家琪调皮地一笑,“谢谢你的夸奖。我姐她不太愿意和人打交道,好静,小镇比较合适她。”
  “她多大了?”
  “27”虽然李家琪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奇怪,但她还是回答了。
  “27?”周岩重复了一遍,象是有点困惑。
  李家琪不愿意再讲她家的事,转移话题问起周岩的情况。
  “我?主要是做房地产,在好几个城市都有公司。但公司都是交给别人管理的,我只是偶尔会去看看。”周岩不在意地讲着自己,语气平静无波。
  “平时除了偶尔出去应酬外,我一般都呆在家里。不信?是真的。我不太喜欢应酬,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我家附近有一家挺不错的酒吧,我有时会去那里喝点酒,其它时间都在家。”
  “你住哪呢?”李家琪鼓起勇气问。她脸上直红起来,快速扫了一眼周岩。
  “帝园。”后视镜里的眼睛是盯着路的,没有看李家琪。
  “啊,帝园,那幢可以看到北山和绿湖的高楼?”
  “是啊,我住在顶楼,从窗户看出去,一片的绿色。”
  “哗……”李家琪感叹起来。那可是超贵的楼宇,每平方米的售价都要上万。
  顶楼起码要两万一平方……又是可以看到山景湖景,恐怕得两万好几一个平方!
  李家琪在心里拼命计算着房价,数着后面要有多少个零……
  “咦?那不对呀!帝园和我家不同方向啊,你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数完零后,李家琪忽然想起,她住的地方和帝园压根是两个方向。
  周岩仍是微微笑着,“我正想开车兜兜风,就顺便送送你们。”
  李家琪心里如小兔乱跳,红着脸,不敢看周岩那黑亮的眼睛。
  “我也很高兴跟你聊天。”周岩没有注意到李家琪脸上出现的羞涩表情,只是看着前方的道路。
  周岩没有打开房间的灯。她借着窗外的月光,脱掉外套,把领子松开,坐在卧室的床上。
  床边的小柜上放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年轻女人微笑着看向周岩。周岩用手轻轻滑过玻璃下那张漂亮帅气的脸庞,小心摩挲着。
  “宁,我今天看到一个女孩很象你,不知道会不会是你的亲人。我很想见见你父母。我想替你孝敬她们。他们失去象你这样出色的女儿,一定非常伤心……”
  泪一滴滴地掉在冰冷的玻璃上,周岩抬起头想止住眼泪,可是一阵剧烈的心痛让她泪如雨下……她把唇紧紧地贴在照片里的人的脸上,一遍遍地亲吻着她。
  如这三年多的每一个夜晚,她痛哭失声……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地爱护你!我让你这么痛苦……我真舍不得你!三年多了,你离开我三年多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每时每刻!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可是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宁…我爱你!我爱你……这是我的报应,是我那样折磨你的报应!你让我每一天都活在地狱里……我想抱你,我好想抱你…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回不来了,都回不来了!我爱你啊,宁!宁……“
  黑夜再次的降临,幽暗的酒吧里流泻着隐约的乐曲,倾诉着淡淡地忧伤……
  李家琪坐在吧台边,看着酒吧那一头独自买醉的女人 .她很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拿着酒杯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银环,闪着模糊的光芒。
  李家琪觉得她的每个动作都那么好看,有着成功女人特有的风度,却又没有那种讨人厌的霸气女人喜欢炫耀的虚荣。她沉静的脸上,带着浓重的落寞……
  她看着窗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动静了。从李家琪这个角度,她可以透过那黑框的眼镜看到她的眼睛。那双如夜般幽深的双眸,带着深深地悲哀。那种绝望的痛苦,无边无际,笼罩着她整个的人……
  那天那个潇洒自如、如日光般耀眼的女人,此时是这样的脆弱……
  她好想再看到她的笑容,就象那天她对她笑的那样,温柔得让你的心跟着轻轻扬起,飘荡在和熙的春风中……
  她好想能抹去她眼里的伤……李家琪站起身,鼓起全身的勇气走向周岩。
  “嘿,周岩!”李家琪硬着头皮叫着那个根本没看到她的人。
  “啊,是你!”周岩看到李家琪,立刻露出笑容,“坐吧,想喝点什么?”
  又看到那种温柔的笑容,李家琪的心颤了起来。
  “真巧,在这里碰到你。”周岩随口说了一句,转身对过来的服务生点饮料。
  李家琪无法接话。她不敢跟她说,其实她这两天都在这附近的酒吧打转,就是希望能再遇见她。
  接下来的几天,李家琪每天都象被牵引似地,到这家酒吧找周岩。而周岩也象是满欢迎她的到来。几次下来,李家琪发现周岩是个非常风趣的人,见识又广。
  和她聊天,非常的轻松愉快,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只是,有时候她会忽然沉默下来,看着她的脸,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李家琪能感觉得到,她不是在看她。她是透过她的脸,看着另外一个人……
  她眼里那恸心透髓的悲痛,让李家琪看着都几乎落下泪来。
  “周岩……‘她很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对不起,我走神了。”周岩清醒过来,急忙转开视线,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李家琪没有吭声,只是看着她。
  看到李家琪默默询问的执着目光,周岩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解释:“你长得挺象我的……”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摸着手上的戒指。
  她知道了,她一定是长得象她死去的太太,李家琪心里一下充满了酸涩。她苦笑起来,笑自己太天真,象她这样出色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怪不得她会主动载她,会和她聊天,会看着她出神……
  一切如梦般的幸福,都是因为她象那她死去了三年多的太太!在这一刻,李家琪忌妒死了那个女人――她会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这样出色的女人,想了她三年,还是忘不了!
  可也是因为她长的象她,才能这样的坐在周岩对面,才能和她聊天,看着她温柔的微笑!能这样也不错了……苦涩中,李家琪还是感到一丝庆幸。
  “对不起……”对面的女人又一次说。
  “没关系。”李家琪摇摇头,低着看着杯里的液体。
  ……
  “你仍然很爱她?”走出酒吧,看着前面的人,李家琪终于问出了一直堵在心里的问题。
  她看到周岩浑身一颤,停下脚步,低着头不说话。那坚实的背影一时间显得如此凄苦孤寂,竟让人有不堪一击的错觉……
  李家琪后悔地咬住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周岩在清凉的夜风中默然良久,才低声说:“是,我还是很爱她!我这一辈子都只爱她一个……”
  泪一下就涌入李家琪的眼……她喜欢这个女人,她爱她!可是她不爱她,永远也不会!她所有的心都属于那个死去多年的女人……
  “对不起……”周岩站在李家琪面前,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看着这张似曾相似的脸,她忽然想起李东宁的泪,她想起她抱着她哭喊的样子……
  她的心象被猛地挖了出来,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她急忙转过身,拼命要压抑住自己,不想让李家琪看到她的失态。可那深入骨髓的撕心之痛,让她控制不住地掉泪……
  开着车的周岩又恢复了常态,神情平稳。李家琪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她刚才的悲伤,她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痛苦……
  车窗外明灭的灯光掠过她的脸。李家琪又心酸又怜爱地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脸上清冷的线条。
  能被这样的人爱上,死了也愿意……李家琪想起小许说过的话。是啊,死了也愿意……
  “上次听你说你的家乡,我很感兴趣。”一直沉默的周岩突然提起几天前的话题,“我想看看那个古老的江南小镇。你什么时候要回家,我可以载你去,你给我介绍一家旅馆就成了。”
  “好啊!”对这个意想不到的提议,李家琪的心止不住地狂跳,“我还可以给你当导游,我家的那个小镇周围还有不少美丽的风景。”
  “那就说定了,走时叫我一声。”周岩转头看了眼满脸笑容的李家琪。看到她那掩饰不住的兴奋,她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这是一个很安静的小镇,象一个世外的桃源。外面翻天覆地变化,象是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这里。
  小桥下轻淌着清澈的流水,在阳光映照下,闪着粼粼波光;河岸烟柳轻笼,长长的枝条随风婆娑舞动,甚是清雅静逸。石板铺就的河边街道上,来往着两三个步调悠闲的居民;窄窄的石阶通往小河,有几个妇女在河边捶打着衣服。
  李家琪兴致勃勃地带着周岩推开河边一处房屋的门。她一进门就欢声地叫着爸妈,开心地跑向急急出来迎接她的父母。
  周岩跟着进去,看着这个有着森森修篁的小小院落。
  洁净得一尘不染的青色卵石铺满整个院子,闪着润泽流动的光。绿茵茵的苔藓蜿蜒石缝中,在浓荫下,分外的深邃清幽。
  一侧的花坛上立着几块形状奇特优美的假山石,假山石下满是各色花草,隐约的花香弥散在小院清凉的空气里。有些显旧的粉墙上,爬满了牵牛乌藤,深碧的枝叶中,点缀着几朵粉紫色的小花,在微风中轻颤。
  周岩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的悸动,这个清雅出尘的院落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李家琪没有注意周岩神情的变化,高高兴兴地跟她父母介绍她。李家琪的父母是很朴实的老人,待人非常和蔼,让人望而亲近。
  “去认识一下我姐姐!走吧,她在后院,我带你去。”回到家的李家琪象是只跳跃的小雀,感染得周岩也觉得心情轻松多了。
  她微笑着任李家琪拉着她穿过厅堂。
  李家的后院有点杂乱,墙上靠着一些不用的物品,挂着些干菜。杂草从石砖中伸出头来,稀稀落落地点缀着地面。
  院的右边有一株高大的树木,优雅伸展的枝叶遮住了半个院子,绿叶中开着粉色近白的小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灿烂明媚……
  院中老旧的井台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抬头看着满树娇嫩的花叶……
  一眼看到她,周岩就如焦雷轰顶,彻底地呆住了。她的脸色瞬间转为蜡白,象是失了魂魄般地僵立当场,两眼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风起,细小的花瓣朴朴簌簌地如细雨般洒落。白衣布裤的她,身形修长,在漫天的花雨中,宛如神仙中人……
  ……
  泪,缓缓地滑落……
  周岩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人,嘴里喃喃叫着那无时不盘旋在心里的名字:“李东宁……”

  第二十五章
  一切都消失了。
  风、漫天的花雨,边上的人……
  什么都感觉不到,眼里心里都只剩下面前的这个女子……
  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了那道丑陋的疤痕,仍是那般光滑细腻,一如初识;轻柔的布衫裹着那修长均称的身体,一头淡色的发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而那双在她梦里出现过千百回,以为再也看不到了的双眼,正惊愕地看着自己……
  周岩百感交集地站在原地只知道掉泪,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那站在花雨中如往昔一样漂亮炫眼的人是她的宁!
  宁没有死!她没有死……
  她活的好好的,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千万不要是个梦!千万不要是个梦!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梦,求求上天,请永远永远也不要让我醒来……
  “这是我姐姐李家静。”李家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无比惊讶地看着泪流满面,死盯着她姐姐看的周岩,又看向满脸震惊的姐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周岩象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般,视线没有一刻离开李东宁的身上。她的身体不稳地摇了两下,几乎是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她把手伸向李东宁,想碰她,可在下一刻又畏惧地缩了回来。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这一刻让她害怕的事情太多了:她怕碰不到那让她思念得几乎发疯了的人、她怕这一切只是一个虚象、她怕梦会被惊醒……
  她怕宁会生气……
  “宁……”她只能流着泪低叫着她的名字。
  李东宁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自家的后院里见到周岩,太过意外的见面让她一时间也傻住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周岩,身体象被定住似地动弹不得。
  “到底是怎么了?你们认识?”李家琪提高了的声音惊醒了呆愣中的李东宁。
  她神情有点恍惚地看看自己的妹妹,又看看周岩。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李家琪拉着周岩胳膊的手上,目光一下变冷,转身就走。
  周岩吓得赶紧甩开李家琪的手,冲上前想拦下李东宁。
  “宁,我……”被李东宁那不见一丝温度的眼睛一瞪,周岩根本不敢伸手拉她。她站在李东宁面前,死死地看着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不让自己把李东宁抱进怀里,“我跟家琪只是朋友,别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宁、宁……”
  “让开!”李东宁冷冷的开口。
  周岩不敢不听话,连退两步,让出道来。李东宁看都不看她,从她面前走过。
  一看李东宁拐弯上楼,周岩立刻要跟上,却被李家琪一把拉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叫我姐李东宁?你们之前认识?”
  “对不起!”周岩温柔又坚决地把李家琪的手拉开,“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家琪,谢谢你!”
  她用最诚挚的语气说完,立刻飞奔上楼,挡住了正要关门的李东宁,“求求你,让我进去!”
  李东宁知道自己现在的力量无法拦住周岩,只好放弃地退开。她又气又恨地看了周岩一眼,坐在床沿不吭声。
  周岩反手合上门,走到床前,她的目光片刻也没有离开李东宁的身上。看着神情冷漠的李东宁,她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跪在李东宁的面前,握住她的双手。
  李东宁挣扎了一下,想抽回手,可周岩没有松手,只是紧紧地抓着她的双手不放。
  “宁……”周岩象呻吟似的叫着她的名字,“我好想你……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简直要疯了。我每天都在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每个晚上我都抱着你的相片,和你说话,亲你……可那冰冷的感觉无时不在提醒我,你死了!你再也不回来了!我痛苦极了!我好想你,宁……“
  她把脸埋在李东宁的手掌中,浑身颤抖着。李东宁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染湿了她的手心,她的眼一下就红了。她急忙转开头,咬着牙硬是忍下心里疯涌而出的酸痛……
  周岩把脸抬起,一遍遍地轻轻吻着李东宁的手,“我爱你,宁,我爱你……”
  她仰起头看着低头不语的李东宁,开心地笑了:“能再见到你,能握住你的手,我太高兴了!天哪!我真不敢相信,你还活着……”
  李东宁从眼角里瞄到周岩满脸的傻笑,转过头狠狠的瞪了周岩一眼,“我是死是活和你没有关系!该死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和我妹又是怎么回事?”
  “我和你妹什么也没有!我公司新近要建的一批别墅是由你妹设计的。在奠基酒会上,我碰到了家琪。我觉得她长的跟你有点象,很有可能就是你的亲人。
  我想通过她找到你父母,我想见见你的家人,想替你孝敬她们。可她口中姐姐的情况跟你根本不象。她说她姐姐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还是学文的。我想我恐怕是搞错了,可是又不死心,总想试试运气。我回国后就开始找你的家人,可是一直就找不到。我的手下一个也没有带回来,没有帮手,一切都得靠自己查。
  我私下去找过你原来的同事,有几个愿意说的,但也都不太了解你。只说你是从别的警局调来的,来的时候就叫这个名字了。至于从哪毕业的,原来在哪个警局,统统不知道。我猜你应该是一来就准备当卧底,全部身份都换过了,除了几个高层领导外,没人知道你的真实情况。我也曾想通过上面的关系找你,可他们别的还好说,一说这个就支支吾吾的。他们大概是认为我还不愿意放过你,想找你的家人报复,都不肯帮忙。这次能见到你,一定是上天安排的!而你竟然没有死,我简直不能相信!老天对我周岩真的是太好了……“
  听到这里,李东宁猛地甩开周岩的手,目无表情地盯着她。周岩不安地看着神情不善的李东宁,“怎么了,宁?我、我跟家琪说过我不会爱她,她知道的。”
  她抓住李东宁的手臂,“这三年多,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
  李东宁一把推开周岩,站起身走到窗前。
  “宁?”周岩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李东宁立刻把头转开,可周岩还是还是看到了李东宁满脸的痛苦和愤恨。
  “你竟然能回国,还能象原来一样公开做生意!”李东宁一拳打向窗框,“这算什么?你们纵横这么大件案子,你这个首犯之一……”她气得说不下去。
  “宁,”周岩心痛得抓过李东宁的手。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李东宁冷冷的声音响起:“放手!”周岩一惊,看到李东宁脸色阴沉。她不敢不听话,只得依依不舍得松开了手。
  李东宁气苦地伏在窗台上,用手抱着头不说话。
  “我能回来有很多原因。主要是因为纵横主动和政府合作,做为国家贩卖武器的中间商。你知道,我们在这方面关系多,信誉向来很好。我们为政府牵了不少线,国家赚大头,我们只抽些佣金。这样,我们纵横也算是脱离黑道,改做合法生意了,大家都好。还有些别的生意,都是我们在做中间人,为国家做贡献,算是将功补过。还有、还有……当时还有些和上面人物的往来账没有被搜去,弄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何况彼此间本来交情就不错,现在我们改邪归正了……
  …“
  “所以他们欢迎你们回国做生意了?是不是还算做爱国华侨?还是海归派?”
  李东宁的脸色白得让人不忍目睹,立起来的身体微微摇晃着,象是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周岩担心无比地看着她,想扶她,又不敢。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当时的条件只是放出在狱中的两个兄弟,让成家了的兄弟能把妻子儿女接到身边。回国是我坚持的,我想回到你成长的地方,我觉得这样会离你近一点。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我才能回来。我现在在几个城市做的房产生意,不少有关系的人都有股份,有钱大家赚。而且如不是重大场面,我也不会露面,都交给别人打理。宁,我现在是很守法的生意人,连税都不少交一分。”
  李东宁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她无力地转过身子,慢慢地走向床。快到床边时,她的双腿象是支撑不住身体似的抖了起来。李东宁站不住了,伸出手想扶住床楣。可还没来得及扶住,人就已经要向一边倒下。
  周岩再也忍不住了,抢上几步,一把把李东宁搂入怀里……
  长久以来执着思念,以为早已失去的爱人重新抱在自己怀里,周岩泪如雨下。
  她哭喊了一声宁,不顾李东宁的推拒,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周岩的怀抱、周岩的吻、周岩的气息,周岩的泪……李东宁的头脑一下完全空白,整个人瘫在周岩的怀里,任她吻……
  她无力抗拒、也根本想不到抗拒……
  “啊!”在门外看了半天的李家琪,突然看到两人拥吻,傻住了。她怔了好半天,才禁不住尖叫起来惊叫声打断了两人的接吻。重新找回理智的李东宁,发现周岩居然在自己家里吻她,还被她妹抓个正着;更可怕的是,自己竟双手环着她的脖子,被她吻得神魂俱飞!
  她又羞又气又恨,恨周岩更恨自己,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狠狠地打了周岩一个耳光,气急败坏地推开李家琪,夺门而出。
  周岩现在怎么也不敢去惹气头上的李东宁,她呆呆地站在房子中央,和仍在惊骇中的李家琪面面相觑。
  “怎、怎么回事?你……我姐……你……”李家琪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眼前的这一切让她完全糊涂了。
  “就象你看到的那样,我爱你姐!”周岩看着李家琪的眼睛,神色镇定。
  李家琪愣愣地看着她,“你一直爱着的那个死去了三年多的太太指的是我姐?”
  “是的!”
  “可你们、你们……”李家琪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岩露出了一个很苦涩的笑容,“我曾经做过很对不起她的事,她恨我……
  可我非常爱她,想求她原谅……“
  “家琪吃饭了,”李母上楼来叫两人,“周小姐一起来吃吧,饭都做好了。”
  “不,我不吃了,我还有事,要先走。”周岩看到李母温和慈爱的笑容,心虚地低下头。她慌乱地致谢,又下楼和李父道了别,匆匆离开了李家。
  李家琪根本没有心思吃饭,她胡乱地拔了几口饭,就把碗一推,说:“我不吃了。”站起来就上楼躲进自己的房间里。
  李家父母不解地看着焦躁不安的女儿的背影,又探询地看向闷头吃饭的女儿,却发现她的脸色更差。她们虽然奇怪,但因为习惯了不去太多过问儿女的事,也没有多话,只是轻言细语地叫身体不好的女儿多吃点菜。
  李家琪跑回自己的房间,抱着枕头直掉眼泪。她虽然知道周岩根本不爱她,可心里还有一线的希望,希望能常常和周岩在一起,也许有一天……
  可她找到了她爱的人,那人还是她姐姐!怎么会这样?她爱的人、她亲姐姐竟然是一对,怎么会这样?
  她闷坐在房间里,母亲送水果给她,她也没理,只是呆呆地发愣。夜幕慢慢降临,整个房间暗了下来,李家琪打开房间的灯,走到窗户前面,看着静静流动的小河。
  她想着心事,眼睛无意识地四处乱看。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岩!”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看到的人面前,“你怎么会在这?”
  坐在树下长椅上的周岩抬头看到李家琪,“噢,你吃完饭了。”说完,她又回过头,继续看着前面。
  “嗯。”李家琪应了一声,坐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透过柳树长长的绿色枝条,她看到河的斜对面,她姐房间窗户里射出的灯光……
  “你一直在看她?”李家琪咬了咬唇,红着眼轻声地问。
  “是啊。”周岩没有转开眼睛,仍然看着那柔和的光芒。
  李家琪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岩的脸庞,细细地看着她那修长的眉、挺直的鼻梁,饱满的嘴唇……和那深情凝视的目光。
  那目光全给了对面那空无一人的窗口,没有一点落在她的身上……李家琪止不住地伤心。
  “你看到她了?”她垂下头,不敢再看那让她心动不已的人。
  “看到了。她有三次走过窗户,还有一次就站在窗户那看着河水。她看了好久……”周岩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慢,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笑容里有着李家琪从来没有见过的幸福。
  看着这样的周岩,李家琪再也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流。
  “对不起!”感觉到李家琪在哭,周岩终于收回了视线,轻轻地理了理李家琪被风吹散了的长发,“对不起,别哭了!”
  夜风中,周岩的声音显得无比的温柔。李家琪的泪掉得更凶了,她知道自己爱这个女人,但她的爱,全给了她姐姐,永远也不可能分一点给她……
  不过,周岩深爱的是她最喜欢、最崇拜的姐姐,这也让她觉得比较好受。她那个什么都杰出的姐姐,现在却几乎变成一个半残废。她虽然不说,但心里一定很难过。
  她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一幕,姐姐还是喜欢周岩的。有象周岩这样深爱她的人照顾她,陪着她,她应该会高兴。而周岩也不会再这么痛苦了……
  唉,有什么比她姐姐和周岩的幸福重要?她虽然得不到周岩的爱,但她会多一个姐姐,周岩会成为她的家人,她也该满足了。
  李家琪看着墨蓝的天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止住了哭泣。她胡乱地抹去泪,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抬头对着正担忧地看着她的周岩。
  “我没事。”
  “对不起……”周岩再一次轻声道歉。
  “不要这么说,周岩。我知道你不爱我,是我自己……”李家琪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想哭了,她赶紧换了个话题:“你出来后就一直坐在这里?那你一定还没有吃饭。我去给你买点东西。”
  周岩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家琪就匆匆跑掉。不一会,她拿着一些点心和可乐回来。
  “这是我们这有名的蒸饺,趁热吃吧。”
  “谢谢,”周岩觉得自己真的是饿了,不客气地接过来大吃起来,“唔,真的很好吃。”
  “我姐最喜欢吃了。”李家琪微笑着偏过头,看着饿了好久的周岩埋头苦吃的样子。
  “哦,你姐还喜欢吃什么?我记得她挺喜欢吃烧烤的。”周岩边吃还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对面的窗口。
  李家琪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甩甩头,“现在她身体不好,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喜欢吃也没办法。我妈总是弄些清淡的菜给她吃,拼命给她炖补汤,我想她吃得快要疯了。”
  “是吗……”周岩停下了筷子,抬眼看向对面,若有所思。
  “嗯……其实我还应该对你说对不起。”李家琪吞吞吐吐地说,眼睛盯着地上被自己踢歪了小草。“关于我姐的事,我没对你说实话。”
  “傻瓜,”周岩还以为是什么事,闻言不觉失笑,“你没说实话是对的,是为你姐好。我想一定是有人叫你这样说的。”
  “是呀,那时我姐重伤回国,她的一个同事接我们去看她,当时她就千叮咛万嘱咐,对任何人都得按这样说。”李家琪看着她姐房间传出的灯光,“我姐伤的真重,全身几乎都瘫掉了,当时的情形真是太可怕了。要不是我爸妈哭着求她坚持下去,我想她根本撑不下来。她一直是那么出色,我想她当时一定是恨不得自己死了的好……”
  没有听到周岩声音,李家琪回头,看到周岩没有在吃饺子,脸眶红红地盯着餐盒。可她没太在意,仍自顾自地说下去:“可以跟我讲讲你们的事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姐她、她对你……咳……还有,你知道我姐是怎么受伤的吗?她那时身上全是伤疤,脸上也有疤,做了好多次手术才消掉。听医生说,她全身的骨头都几乎被人打断过,是硬硬打断的,太残忍。那些人真的是太过份!”
  她看到边上的周岩头都抬不起来,困惑地问:“怎么了?”
  周岩还是不看她,过了好半天才用很低的声音说:“如果、如果我跟你说,她身上的那些伤都是我造成的,你会怎么想?”
  “啊?”李家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能相信地看着周岩。
  周岩象是非常疲累地靠在椅背上,溢满难言苦痛的眼睛注视着河面。她脸上那痛悔不堪的表情,让人看得心跟着沉了下去。
  “我和你姐的事,我只能跟你说,我爱她,非常爱。我对她做过很多很过份的事,逼得她走投无路要自杀。可她,在最关键的时刻却还是救了我一命。”
  “你把她打成那样,她还救你?”
  “是啊……”周岩的表情变得柔和了,“她还是救了我”
  “怎么会这样?”李家琪听得傻掉,满脑袋的浆糊。
  周岩转过身,看着李家琪,“你说呢?”她笑了,脸上扬溢着耀眼的幸福,还有一点的得意。这时的她整个人象是会闪光一样,一扫先前的颓然,显得意气风发。
  李家琪看到如此潇洒自信的周岩,不觉痴了……
  李家琪站在自家的门口前,不舍地看着眼前的周岩,“你一定要回旅馆噢,别再呆在那里了。我姐每天早上起来后都会在附近走走,你早点来就可以遇到她的。”
  微弱光线下,李家琪看到周岩眼里闪过感激和一丝腼腆。她略侧着头,带着如初恋的少女一般羞涩表情,让李家琪看得又怜爱又心酸。那表情存在的时间很短,周岩很快就恢复了稳重有礼的样子。她微笑着,象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拍了拍李家琪的肩,亲切地道了声晚安就准备离开。
  大门忽然被打开,两人一惊回头,看到李家静站在门口,紧皱着眉地看着她们。裹在她削瘦身体上的薄衣,象是抵不住夜风的侵袭,簌簌抖动着。
  周岩一见就急了,“宁,快回房去,小心着凉了。”
  李家静闻言,恼火地狠狠瞪了她一眼,周岩立即不敢再吱声,着急地看着她。
  李家静低头担忧地看了看李家琪,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早点回去休息吧,好晚了。”
  她也不看周岩,推着李家琪进院,随手就把大门关上。李家琪急忙回头,但已经看不到周岩了。
  李家静一进门,就放开李家琪,也不说话,径直地走上楼。李家琪还对着关上的门愣了一会。一跺脚,她追着她姐也上了楼。
  “姐!”她在李家平的门口追上了她,“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可是周岩她真的是很爱你。”
  李家静站在房门前,背对着李家琪。听到这话,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这不关你的事。”说着就进了房。
  李家琪锲而不舍地紧跟她一起进房。“她离开我们家后,就一直坐在河对岸,看着你的窗户,只希望能多看到你两眼。
  李家静怔了一下,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窗外。
  “她说她三年多没见到你了,只想能一直看着你……”李家琪一阵心酸,眼睛就模糊起来。
  李家静不悦地看着泫然欲泣的妹妹,“你怎么突然就变成她的说客了?那家伙很厉害嘛,一下就把我妹妹拉到她那边去了。”
  “不是的,她没有拉我!只是我看到了她的痛苦!她的痴情让我好感动。”
  李家静瞥了眼激动的妹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没有任何表示。
  李家琪坐在床边,也低着头不说话。好久,她才抬头看向姐姐――明亮的灯光清晰地照在李家静沉默不语的脸上,李家琪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沉重的忧郁。
  “我爱她……”她看到李家静迅速转过头盯了她一眼,表情有点疑惑。她带着泪笑了起来,“我是真的爱她,很爱她。所以,我希望她能幸福………”一说完,泪水就直流了下来。
  李家静一把推开椅子站起来,“那个混蛋!”
  李家琪看着怒火中烧的姐姐,赶紧说:“是我自己喜欢上她的,和她没有关系。她跟我说,她永远都爱她死去的爱人。许多人追她,她都没有动心。她常一个人去酒吧里喝酒,看着她脸上的那种悲恸,我真的是受不了。她一直想着你,心里根本容不下别人。我真的希望她能开心,可她根本不爱我,我没有办法……”
  “别说了!”李家静受不了地打断她,“我不要听这些,你回房去。”她拽着妹妹,想把她赶出去。
  “你明明也爱她的,否则为什么还要救她!”李家琪甩开姐姐的手,不依不饶地叫起来。
  李家静一僵,脸色一下变得蜡白,“她跟你说什么了?”
  李家琪看到一下子变得严厉可怖的姐姐,害怕地缩起肩膀:“她没说什么呀。
  她只说她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可你还是救了她。“
  李家静深深地盯了她一眼,表情松懈了一些,“回房去,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李家琪被推着出去,还死命回头不放弃地劝着:“我也希望你开心呀!你下午那样,谁都看得出来你还是喜欢她的。我不在乎是不是两个女人在相爱,只要你们都幸福……”
  “你给我闭嘴!”
  “不要!”
  两人这样推推搡搡地到门口。刚一开门,她们就大惊失色地发现,李母正站在门口。很明显她已经听到了一切,她的脸上交错着吃惊、伤心,正愣愣地看着她们。
  两个人张惶失措地傻在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李母先开口。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颤着声对女儿说:“家静,你身体不好,要早点休息啊,别累坏了。”她没再多说,蹒跚地转身离开。
  她们两人都看到了母亲背对着她们在偷偷擦泪,本就瘦小的身影显得更加佝偻……
  李家琪一溜烟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家静跌坐在床上,捂着脸低叫:“天哪……”

  第二十六章
  临近黎明时,李东宁才稍微迷糊了一下。纷乱的思绪让她几乎是一夜不能成眠。
  可是就在梦中,周岩也不肯放过她,如白天时一样执着、步步紧逼。李东宁看到她冷冷的眼,盯着她,然后离去。自己一人站在一片吓人的空白中,泪流不止;可下一秒,周岩又对她微笑,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用低沉的声音,一遍遍地告诉她,她爱她……
  窗外隐约传来的人声轻易地唤醒了浅眠的李东宁。她睁开眼,看到一抹明亮的曙光穿帘而入,映在深棕色的木制隔扇上,柔和的黄晕。
  她试着起床,可是欲裂的头痛让她颓然倒下。脸伏在枕上,冰凉湿漉的感觉提醒了她那个短暂的梦,她自嘲地笑了。
  又歇了一会,她还是勉强自己起来,换上衣服,走出房间洗漱、吃饭。她缓慢机械地做着这一切,完全凭着本能。梦中那撕袭她心肺的痛苦、被抛弃的恐惧和时而的甜蜜依然死死地纠缠着她,大脑如瘫痪了一般被困其中,无法挣脱。
  早饭后,她仍如每一天一样出门散步。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她来到一块小小的空地。这块地在小镇的边沿,在清晨薄雾中寂静地独立,空无一人。空地上有两株大树,郁郁苍苍,树干上爬着苔藓,已经很有点年头了。空地的一头是座古旧的戏台,一边靠着河。坐在河边的石条上,可以看到对面的菜田。如今已是盛夏,触眼所及,全是一片葱绿。风一吹,哗哗地一片绿浪,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李东宁每天散步,都喜欢来这里休息,看着这无边的田野,和夹杂其中的零落树木。没有人声,只有天地间自然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和间或传来的几声鸟鸣。
  平和美丽的世界……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李东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心中的烦乱,去真真切切地感受这片宁静。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忘不了那个人?更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傲气的自己,在被那样对待后,还是无法全然地恨她。
  还是想她……
  李东宁闭上了眼。
  不敢相信,在她面前,自己竟是这么一个毫无骨气的人。
  想到在梦中,自己因周岩的绝情而痛苦、又因她的爱语而欣喜若狂……李东宁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就是忘不了她呢?真的不想再想她了……
  真想自己能全然地恨她,不理她!看着她伤心、看着她抱着自己的腿求她原谅,就是不理她!
  不……
  是希望自己能完全地漠视她,放开过去的一切,追求新的东西。
  李东宁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愿望:干一番事业、有一个温暖的家。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孩子。假日时,就和老公孩子上街,去公园玩,看孩子骑在自己丈夫的肩上,得意地东张西望。旁边,就是自己幸福的笑脸……
  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一切了?自从五年前认识周岩,一切都脱离了正轨。脑袋里除了职责外,就是周岩、周岩!
  我不要这样!这样的我,连自己都看不起。李家静,你一定会忘掉她的,你会有自己新的生活。拿出点样子来,你一定会忘掉她的,一定会的……
  该死的。
  突来的心痛打断了她心里象咒语一样反复乱念的话。她痛得用手死死按住胸口,脑袋里却飞快地闪过一句话:她好想被周岩抱在怀里……
  李东宁绝望得恨不得直接跳进河里算了!
  周岩一早就远远等在李东宁的门前,看到她出来,就悄悄地跟在后面。看着李东宁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她心痛得不得了。她真想能把她抱进怀里,细心地呵护着,看着红晕染上她的脸颊……
  可是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她只能忍着心酸,跟在李东宁的身后,贪婪地看着她修长瘦削的背影。
  她看到李东宁走到一个优雅清静的地方,先是茫然地看着对面的风景。可很快,她就用手捂住了脸。
  她知道她很痛苦,因为自己……
  自己的出现,一定带给她很大的冲击,让她再次回想起不愿再想的往事。
  可她不想放弃。
  宁还是爱她的,她想陪她一辈子……周岩就这样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痴痴地看着李东宁。
  阳光透过树叶照下,很温和。风掠过水面而来,带着一丝的凉气,驱走暑气。
  宁静的天地,古老的景物,让人真有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味道。
  她觉得幸福……
  李东宁站起身,周岩也站了起来,但没有躲开。她看着李东宁直直地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
  她神情冷峻地看着她,象在审视,眉头皱得很深。周岩很想伸出手去抚平那深深的沟壑,可没敢,只是乖乖地等着李东宁的动作。
  李东宁把眼转向墙角,冷淡地说:“周岩,你别再跟着我了。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死心吧。”
  周岩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李东宁的脸。她看着她,听她说完,只回答了三个字:“我爱你!”
  听了周岩的话,李东宁本是洒脱直立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不显眼得让周岩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李东宁还是不看周岩。
  “那又怎么样?你那样对我……”想起那不堪回忆的画面,李东宁的心象被针扎了一下,痛得快要麻木了。她苦笑起来,“忘了我吧,我也会忘了你的。”
  她说完就想走。
  周岩一把拉住她:“我忘不了你,你也忘不了我……”她的语气肯定得如同在讲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你敢说我忘不了你?”李东宁猛地转身,恼火地盯着她:“你怎么样是你的事,别再来烦我!”
  “宁,原谅我。”
  “你少来!”李东宁几乎是暴怒地甩开周岩的手,“你把我整成那样,现在又想我原谅你。你倒想得很美,什么好事都你占了!”
  “宁,对不起,对不起……”周岩面对李东宁的指责,无言可答,急得差点就要跪在她面前。
  可李东宁根本不给她机会,拔腿就走。
  留下周岩,跟又不敢跟,不跟又不甘愿。僵立原地好久,才拖着步子朝着李东宁的方向走去。
  才拐了两个弯,她就看到了李东宁。她正站在街道的一边,面前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两人在说着话。
  周岩听到那男子嘴里亲切地叫着静妹妹,态度亲密。他低着头看着李东宁,脸上染起淡淡的红晕,闪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东宁,任谁都看得出,他是非常的喜欢面前这个出众的年轻女人 .周岩的脚步象被钉住了一样,一步也动不了。她站在远处看着两人,她看到李东宁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那种她已太久没有见到过的表情。
  她觉得好苦,整个人象被浸在苦水里。她自信李东宁爱她,可对方是个男人,有着她永远也无法有的优势。看着那男子痴迷的眼神,李东宁柔和的笑脸,周岩心里又酸又涩。
  她没有看下去,转身往回走。
  如果自己不再出现在李东宁的面前,她应该会切断和过往的所有牵连,不再去想。她应该会选一个男子结婚。以她的条件,会有许多好男人愿意娶她。就象刚才的那个一样,一定愿意照顾这个身体不好的漂亮女人……
  重新站在戏台下,想着刚刚李东宁的话,周岩第一次想,她是不是真的该放手,让李东宁得到另一种幸福?
  不再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忘了自己?这样,宁会幸福吗?
  想到不能拥有李东宁,周岩的心象被生生挖去。没有宁的生活如同行尸走肉,心空荡荡地,苦不堪言。这三年多的非人日子已经快让她疯了。
  可是,宁会幸福的,是吗?
  只要她能幸福……
  周岩坐在台阶上,看着刚刚李东宁坐的地方。
  宁……
  她捂住自己的嘴,整个身子痉挛着缩成一团,嘶嘎地痛哭起来……
  自从早上和周岩说完话后,李东宁就再也没看到她了。结果李东宁一天都烦躁不安,老是装作不经意地用目光搜寻着周围。她总以为那人会忽然冒出来,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可是一天了,周岩没有再出现。
  李东宁吃完晚饭,回到自己房间。可她根本坐不住,站起来走到窗边,装做看河水,却偷眼打量着四周。
  她还是没有看到周岩的身影……
  她黯然地倒回床上,心里五味杂陈。她猜是周岩被她早上的话打动了,不再来纠缠她了。周岩为了她好,愿意放手,这应该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了。她可以不受过去的影响,开始重新生活。
  可是……
  她想周岩啊……
  她想周岩抱她、她想周岩对她说爱她、她想看到周岩的笑容、她想要周岩为
  她抹去泪痕……
  她想在山中寺院中虔诚求佛的周岩;她想在枪林弹雨为救兄弟狠狠打了她一
  拳的周岩;她想为她做饭的周岩;她想为她讲笑话的周岩、她想抱着她温柔疼爱
  她的周岩……她想那霸道地宣布她属于她的周岩……
  意气风发的、潇洒不羁的、深情注视的……
  都是周岩!
  都是周岩……
  要如何才能忘了她?
  “你还好吧?家静。”李母端着点心到李东宁的房间,“你晚上饭吃的太少了。小锐他妈妈炖的这汤挺清爽的,你喝点吧。”
  李东宁一点胃口也没有,但为了让母亲放心,只好拿着勺子慢慢地喝起来。
  李母没走,坐在一边看着女儿喝汤。神情犹豫着,象是想说什么。
  “妈,你怎么了?”李东宁不觉得奇怪。昨天的那一幕给母亲的打击一定很大,不可能没有想法。她停下喝汤的手,静静地等着母亲发话。
  “家静……,我和你爸在想,那个、嗯……”李母吞吞吐吐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东宁看到母亲为难的样子,放柔了声音,微微笑着说:“妈,有什么话就说嘛,有什么关系呢?”
  李母略有些尴尬地看着女儿:“我和你爸在想,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结婚的事了?”
  李东宁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低着头不吭声。
  “家静,你从小就很有主见,我和你爸也没管过你。可你今年也27了,女人总要结婚的吧?”李母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也知道的,张家的老二小锐一直喜欢你,都等了你这么多年了。那小伙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又懂事又能干。你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他常来家里帮我们老两口做事……”
  “啊?不行、不行。”李东宁吃了一惊,“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耽误人家。”
  “没关系的,小锐他愿意。他刚给你送汤来,我有跟他提到这事,他说他愿意。那孩子很乖,他会把你照顾好的。”李母有些焦急地望着女儿。
  “我和你爸也老了,你身体不好,我们一直想让你再舒服点,可是总不周全。
  我们想,你如果结婚了,你丈夫也帮着照顾一点,你的身体也能恢复得快些。
  “
  “我的身体好多了,不需要太多照顾。再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根本不爱他,这太对不起他了。我不同意。”
  李母看到女儿一口就拒绝掉了,伤心地湿了眼睛。“你是不是舍不得、舍不得那个……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可是,两个女人……这总不是个事儿啊………”李母抹了一把渗出的泪,声音都哽塞起来。
  “不,妈,我和她……我和她没什么。”李东宁想否认。可是她后面的声音太微弱,连自己都不相信。
  李母不忍心看女儿痛苦的样子,赶紧岔开话题:“没什么就好、没什么就好。”
  她勉强地露出一个颤抖的笑容,“你别担心小锐,这孩子愿意的。”
  “不、不行,我不能误他。”李东宁只是拼命摇头。
  “静妹妹,”张锐一直站在门外,紧张地等待消息。听到里面传出的话后,他鼓足全身的勇气推门进来,“静妹妹,这样不会误我的!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是我非常喜欢你。伯母跟我讲这件事的时候,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李东宁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大胆的告白。她呆了呆,脸一下就红得让人不忍目睹。
  “不、我……”
  “能有这个机会在你身边,我好高兴的。”张锐生怕李东宁不同意,急忙打断她的话,“真的。”
  张锐的心跳得好快。看着李东宁涨红的脸,他简直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开。
  他没想到这样漂亮的一个女人,在这方面竟然还是这么的青涩,害羞得让人觉得在实在是可爱。
  “可是我、我……”李东宁转开头,不敢正视如此热烈痴情的眼睛。“我不……”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刚才突如其来的勇气消失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象蚊子叫似地让人几乎无法听清。
  他低着头,扭动着自己的衣角,“我不会烦你的,我只想能好好照顾你,让你的身体好的快一些。”
  “家静,我和你爸也很满意小锐。城里的男子娇气蛮横得很,哪会有小锐贴心。你就听妈一句,答应吧。”李母几乎是低声下气地求着女儿。
  李东宁不忍心地抬起头,叫了声:“妈,你别这样,我……”
  她转头看向张锐,看到这男子也是眼泪汪汪地站在那,痴痴地看着自己。她说不下去了……
  “锐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好半晌,还是李东宁打破了满屋难堪的气氛,“可是,你也知道我的身体差到什么程度,跟一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你这么年轻,长得也好,你何必……”
  “我愿意!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男子的脸又红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李东宁。
  李东宁怔怔地看着张锐。
  她和张锐从小就认识,是知道这个男孩的好的。她从休养院回家,就常在家里看到张锐忙碌的身影,她也对他很有好感。只是她向来在男女间的事上放的心少,从来不知道这个大哥哥对自己是这样的痴情。听到这样的告白,说不感动也是骗人的。李东宁忽然想到,若是想永远不和周岩有关系,实现自己原来的梦想,张锐是最好的丈夫人选。
  可是……真的从此以后,和周岩成为陌路?
  这个念头刚掠过脑子,李东宁就心痛得差点流出泪来。她赶紧低下头,不愿让人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光是这样想想,就已经要承受不了,自己怎么可能会把周岩忘掉?李东宁彻底绝望了。三年多了,自己没有忘了她一点。每日每夜,疯狂想的都是那个混蛋!
  为什么当时没有死掉?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就不会发现自己是一个软骨头,竟然还在爱那样伤害自己的人。
  她那样对我,怎么还能原谅?有什么办法可以原谅?根本没有办法原谅!
  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为什么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让我现在,想不出任何办法,能让自己原谅你……
  没有办法原谅你……
  “家静,算妈求你,你就答应了吧。”看到李东宁就是不同意,李母急得直掉泪。
  “妈……”李东宁抬起头,看着流着泪的母亲和紧张不安地张聆。她茫然地想,这是唯一的一个能让自己少想点周岩的机会了。
  有了自己的家,将来再有自己的孩子,应该就不会再象现在,满脑袋就只有那一个人了吧?
  ……
  “哎呀,周岩!你怎么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去呀?还抽了这么多的烟。”李家琪一冲进周岩的房间,就被满屋子的烟呛得直咳嗽。她赶紧打开窗户,关上电灯,让新鲜的空气进入这个房间。
  她做着这一切,可房间的主人却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床沿,象是感觉不到来人似的。
  李家琪回身夺下周岩手上仍在冒烟的香烟掐掉,才坐到桌前的椅子上。
  她看到周岩一天之间形容变得憔悴不堪,神情萎迷。两只眼红红的,没有一丝的光彩。她好难过,看到一向潇洒、风度翩翩的周岩变成这个样子。
  她真不忍心再给她打击,可是……
  “我姐要结婚了。新郎是我们邻居家的男孩子,他们大概很快就会去办手续。”
  李家琪一咬牙,硬是狠心地直接把话说清。
  本来象是一具僵尸的周岩,一听这话,全身猛地抖了起来。她本就蜡白的脸,变得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了。她瞪大眼看着李家琪,青白的嘴唇颤抖着就是发不出声音。
  李家琪被她吓着了,害怕地叫起来:“周岩、周岩,你没事吧?”
  周岩没有回答,但李家琪一迭声的乱叫,也唤回了她的一点神智。
  她的眼慢慢溢出了泪水,她没有遮掩,只是目不转瞬地看着李家琪。泪缓缓流了下来,可在泪水中,周岩却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苦涩得让人看了想哭…
  …
  “是吗?那要恭喜她了。”周岩轻声地说,又伸手拿了一根烟,为自己点上。
  “什么?你怎么这么说?”李家琪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岩。
  “那你说怎么办?我拿枪到你家去抢人?”周岩说着这话,脸上还是带着那凄然的笑。
  “你不是很爱她吗?我姐她明明也……”
  “就是因为太爱她了,”周岩截住了李家琪的话头,“所以我希望她能开心。”
  “周岩、周岩……”李家琪说不出话,只是一直地叫着她的名字。她哭着看着烟雾后周岩那苍白的脸。
  “不要哭啊,”周岩的声音飘忽得不象人的发出的,“你姐结婚是件好事。”
  她不笑了,眼里满是难言的苦痛。她木然地看向窗外,看向李家所在的地方,“不知道,她丈夫能不能把她照顾好?”
  李家琪再也受不了了,她一把抱住这个伤心欲绝的女人大哭起来。
  周岩象是被抽干了生命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任李家琪抱着她痛哭,两眼只是呆呆地看着李家的方向……

  第二十七章
  天阴了下来,早上露出的一点阳光,很快就藏到了云后。到了傍晚,乌云遮顶,才六点多,天就几乎全暗了。风哨哨吹过,带下几滴雨点,让久酷的天气有了一点凉意。
  几乎是拖着步子回家的李家琪,脸色跟天气有得拼。她走进客厅,随口叫了声父母,直接走到张锐面前,情绪低沉地说:“锐哥,我有事找你,到我房间来。”
  进了房,李家琪也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几张纸递到他面前。张锐有点疑惑地打开来,没看几行就呆了。他一页一页地慢慢看着,神情就有些惶然。
  这几张纸上面,全是一条条记着要如何照顾李家静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密密麻麻。光是洗澡一事,就详细地注明,要大致多热的水,洗完后擦一次身子还不行,要用干毛巾多擦几次,确定不留一点水气,然后还要马上擦虎骨酒或活络油。床上的被褥要小心什幺、穿衣服要注意什幺;天热要如何、天冷要如何、下雨天又如何;李家静喜欢吃什幺菜,不喜欢什么,纸上还写着,会随后附上菜谱;大约多久会把好的虎骨酒送到;活络油只能用什幺牌子……
  字写得很端正,是用黑色的钢笔水写在纸上。只是纸上满是点点的水迹,晕开了字,模糊了整张纸。
  张锐有些发傻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又低下头对着那些纸上那些斑驳不堪的字。
  倏忽间他明白了,这是泪水!有人爱李家静爱到这个程度!知道她要结婚,流着泪写下对李家静的关心,却什幺也不争。只想着能让她幸福,让自己把她照顾好。
  那带着泪痕的字,字字都在强烈地倾斥着那人对李家静的痴狂、迷恋。
  张锐捧着这张纸,懵怔得象个梦游人,脑袋里象被塞了一堆烂絮一样乱成一团。他楞在那里,心里什幺感觉都有,嫉妒、担心、害怕、感动……
  这样深的感情,谁能不感动?李家静能抵抗得了?她能拒这样强烈的感情不顾,和他结婚?看着纸上那潇洒不群的字体,他沉重地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和李家静的差距。写这样的字的人,一定是很有学问、素质很高的人吧?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他觉得刚刚接近了一点的李家静,一下又离她好远,像是遥不可及的一个虚像……
  李东宁因为天气转变的原因,一天都呆在房间里。她通过窗户,看着她妹妹跑了出去,过了半天,又垂头丧气的回来。
  她知道她是去找周岩了,告诉她自己有可能会结婚。周岩会冲过来反对,还是硬起心放手?
  李东宁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等着李家琪进门告诉她。可她没来找她,这让李东宁更是乱慌。她没法控制住自己焦燥的情绪,硬撑着下床,慢慢走到李家琪的房间。
  她进门就看到李家琪靠着窗户,正无精打彩地看向窗外。而张锐,手拿着一迭的纸,傻站在那发楞。
  李东宁瞥了一眼那似乎是写满了字的纸,问她妹:“家琪,怎么了?”
  “哦,姐。”李家琪深深地看了她姐一眼,指指张锐手里的东西,“她忙了大半天写出来的。”
  李东宁飞快地看了一眼纸,神情不太自然地犹豫着,可最终她还是伸出手把纸拿了过来。
  张锐的心得快极了,气都要喘不过来。他屏住呼吸,死盯着坐在床边的李东宁,没放过她脸上一点的细微变化。
  他看到李东宁一看到纸上的内容,脸色就开始变了。她先是有点吃惊、接着就有些不知所措。再看下去,李东宁脸上痛苦的神色越来越浓。
  她用手捂住了嘴,像是要压下什幺。可是她失败了,泪水溢出了眼眶。她立刻低下头,想要遮掩过去。可心好象被生生挖了一个洞,痛得让人受不了,血和泪融在一起,拼命往外涌。
  这下不禁张锐呆了,连李家琪也目瞪口呆。她们在李东宁脸上看到的向来是微笑和淡定,从来没见过她伤心成这样的。
  李东宁抬起手挡住了流泪的脸,双肩一直在抖。
  她快速地擦了一把泪,硬生生地把泪水吞了回去,有点虚弱地站起来,强自镇定地对张锐说:“对不起,锐哥,我不能和你结婚。”
  “不!”虽然张锐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叫了出来。
  “对不起,”李东宁声音破碎,但眼神却很坚定地看着张锐:“因为我是同性恋,所以我没办法嫁给你。”
  “啊!”张锐和李家琪统统惊叫起来。李家琪没想到李东宁竟然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而张锐,更是整个人都要傻掉了。
  “对不起!”李东宁走上前对他又说了一句。
  张锐含着泪看着李东宁,知道说什幺也没用,默默走出房间。
  李东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象是有一种东西要从她心里爆炸出来。她猛地转身扑到栏杆上,对着大门大喊:“周岩!”。她也不顾自己身体的伤痛,怒气冲冲地奔下楼梯。可还没走到底,李东宁一个腿软,整个人就要从半空中直直跌下。
  跟在她后面的李家琪,和呆呆地看着张锐走掉的李家父母,都惊呼一声,急着想扶住她。可有一个迅捷的身影飞冲过来,抢在她们前面,一把就接住了从楼梯上跌下来的李东宁。
  “宁,你没事吧?”周岩被这一幕吓得声音都变了,死死抱住李东宁虚弱的身子。
  李家琪走后,她还是没有按下渴望再看一眼李东宁的欲望,来李家附近打转。
  她刚看到一个男子快速的奔了出来,有点担心地往里面张望,没想到却听到李东宁的叫声。
  “你松手!”李东宁在周岩的怀里挣扎起来,“你这混蛋,我叫你松手!”
  她神情激动,嘶哑的吼声里却有着明显的哭腔。
  周岩也不理她,硬是把她抱到椅上,才放开手。
  她一放手,李东宁就跳起来,把手里的纸塞回她的怀里:“你干什幺写这个?
  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周岩一看那纸,眼睛就红了起来,“宁,”她抬头看着气恨交加的李东宁,酸涩地说:“我没想破坏你结婚的。我只是不放心,怕别人照顾不好你。”
  “不要你管!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你管!”李东宁大叫。她气苦地看着周岩,满心都是绝望。
  她太爱周岩了!李东宁再不甘愿也只能承认。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掉周岩,都无法摆脱她的身影。周岩随便的一个举动,都能让她方寸大乱,她实在不能理解这样的自己。
  她没办法跟其它人在一起,除了周岩。她想要周岩!她想忘了一切,和周岩在一起!
  可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无法就这样原谅周岩。她不知道在被周岩那样对待后,要如何原谅她。
  这样软弱的自己让她痛恨,可她没有办法……
  她爱周岩……
  她往后踉跄了一步,脸白气弱地说:“你走吧。别再出现了,让一切都结束吧。”
  周岩站在那里,盯着李东宁的脸,露出一个饱含着迷恋的苦涩笑容,“我很想你,宁……”
  她轻轻的一句话让李东宁彻底崩溃,她捂着脸痛哭出声。
  她那像是要把心都抠出来的哭泣,让所有人心惊落胆。
  屋外风雨交加。
  大雨如倾盆之水,被狂风吹得四处狂飚,在黑幕中扯出一道道惨白的线条。
  堂屋里亮着一个发出昏黄灯光的白炽灯,更显得外面的凄风苦雨。
  李家的人被这一幕震惊得僵如木偶,直楞着眼看着这个从来都是坚强得过头的女人 .天地间响着的只有李东宁那揪人心肺的哭泣声和呼呼掠过的风声、雨点急促地砸在地上的的声音。
  周岩一看李东宁掉泪,心里一阵剧痛。她顾不得什幺,跪倒在李东宁身前,死死抱住她,哭叫着:“宁,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原谅我吧!我爱你,我太爱你了,我快要疯了!”
  李东宁拼命摇头。她不要听周岩的话,不要听!
  她哭着对周岩狂喊:“你要我怎幺原谅你?你杀了我,我不会怨你。你把我打成那样,我也不恨你。可是,你怎幺能那样对我?你叫我怎幺能原谅你?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你恨我骗你,可是我再做了什幺对不起你的事,在被你打成那样后,我全还清了。你为什么不一枪杀了我,把我送给别人,为什么你要那样羞辱我?你她妈的不是人啊!你还有什么脸来求我原谅?你走!你走!我不要见你!我再也不要见你!”
  她发狂似地一脚把周岩踢开,指着大门:“你给我走!”
  周岩心如刀割,满脸是泪地看着李东宁,说不出话。她知道李东宁说得对,她无理可恕。可是她实在不舍得李东宁。
  这一走恐怕就再也无法和李东宁在一起了。她已经失去过她一次,那种痛苦她承受不了第二次……
  她拼命掉着泪,可仍然跪在李东宁面前哀求地看着她。
  看到周岩不动,李东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脑袋混乱得快要爆炸了。她现在只知道,她不能见周岩。看着周岩脸上苦苦的哀求,她不敢保证自己下一秒会不会就原谅了她。
  她流着泪看着周岩,嘶哑着声音说:“好,你不走,我走!”
  她一侧身让过周岩,还没让人反应过来,几步就冲进漫天呼啸的大雨中。
  周岩惊得伸手要抓李东宁,可李东宁的动作太突然,让她一把没有拉住。
  “宁!”岩急得跳起,返身追进雨里。
  傻了半天的李家琪尖叫起来,也追了出去。
  凭了一口气冲出来的李东宁,还没到门口,猛烈得几乎让她晕死过去的疼痛就使她重重地跌到地上。坚硬的青卵石磕到她四肢的骨头,她痛得全身无力,倒在地上直发抖。
  “宁,你怎么样?”周岩扑在她身边,一把抱起全身瘫软的李东宁,飞奔上楼。
  “快给浴缸加满热水!”周岩急促地大喊。
  “可是我们家没有浴缸啊!”紧跟其后的李家琪都快要哭出来了。
  周岩怔了一下,“干毛巾,干毛巾总有吧!再用脸盆倒热水来!”
  “有、有。”慌成一团的李母被周岩的吼声叫醒,赶着去拿干毛巾。
  周岩把全身冰冷的李东宁放在床上,胡乱地撕开她身上的湿衣服。
  “热水、干毛巾都来了!”李家琪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李父手里拿着四个热水瓶紧跟着,“这里还有热水。”
  “好,放下!”周岩用身体挡住她们的视线,口气强硬地命令着。
  周岩接过李母递来的热毛巾,用劲擦着李东宁湿冷僵硬的身体。两个老人含着泪,拼命拧着热毛巾,递给周岩。
  周岩一刻不停地为李东宁擦着身子,豆大的汗珠滴下来。整间房间只有李东宁强抑着的痛苦呻吟和周岩粗重的喘气声。
  一等李东宁全身发热发红,周岩立刻换干毛巾,直擦到她的身上一点水气也不剩,才用干燥的薄被裹住李东宁赤裸的身体。
  “你们有跌打酒吧?”周岩疲累地回过头。
  “有,有,在这。”没事很久的李母忙不迭地答应着,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小瓶药酒。
  周岩接过药酒,二话不说又埋头给李东宁按摩。
  李东宁酸痛得意识都快失去了。她仅仅能做到的就是,咬着牙硬忍住那要逼死人的痛和酸,不让自己狂叫出来。
  “宁,你觉得怎么样?”耳边有人反复地叫着她的名字,模糊的理智告诉她,这是周岩的声音。
  周岩……
  李东宁伸出无力的手,颤抖地拉住了周岩的前襟。她想到周岩的怀抱里去,想被她抱着……
  “我好难受……”李东宁用微弱的声音呻吟着,“好难受……”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温暖的唇落在她的脸上,断断续续的,却没有停止。
  热水一遍遍地擦身,驱去了她彻骨的寒意。被包在温暖的被褥里,又有一种火热碰触着她,反复磨擦着,慢慢引起了她身体里的暖意。最后,酸痛减轻了,自己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有着周岩的味道。
  “周岩、周岩……”神智无法凝聚,过往一切的悲恸、愤恨都融化在一片空茫之中。闻着深刻于心的熟悉气息,躺在深爱之人的怀里,这时的李东宁是最幸福的。
  她喃喃地叫着周岩的名字,在她的怀里,感受到她的呵护疼爱,享受着她温柔的亲吻……
  雨还在下,风依然狂啸而过。
  可此刻小屋里的空气,却变得静谧安详了。昏暗的灯光像是变得明亮,四周飞舞着活泼的小精灵,笑着闹着围着这对相爱的人团团打转……
  幸福的气息缓缓溢开,渗入黑暗的夜幕中。风雨好象也变得温情,频频轻撞着紧闭的窗户,想感染一些房间里的温暖。
  李家的一对老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不忍心去打破这一屋的宁静。她们看到自己的女儿,表情柔和得像是正做着一个甜梦的孩子,沉沉地睡在这个女人的怀里。
  他们那个要靠大量安眠药才能换取一点睡眠的女儿……
  而那个气质高贵的神秘女人正用满含爱意的眼光,疼惜地注视着她……
  什么是幸福?
  这就是幸福……
  李母慢慢流下了眼泪……
  可是幸福是短暂的,转瞬即失。
  李东宁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周岩,你走吧。”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周岩,语气很平静,“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太累了。”
  周岩低着头,好久才开口:“等你能下床了,我就走。”她不看李东宁的表情,自顾自地开始照顾起李东宁的起居饮食。
  李东宁也没和她争,静静地让她为自己换衣,喂自己吃饭,按摩身体……李家没有人提到昨天的事,像是什么也发生似的。两位老人对周岩的态度很温和、很客气,还有一点拘谨。周岩照顾李东宁,她们就做下手帮忙,再也没提结婚的事。
  周岩中午随便在街口买了一碗面条吃。下午,李东宁的关节又开始酸痛,周岩使尽了一切办法让她好受些。
  家家户户开始亮灯,李母想留忙得满头汗的周岩在家吃饭,可周岩没答应。
  她委婉地拒绝了李家的邀请,一个人回到旅馆洗澡,又上街吃了一碗面。她回到李家,和李家的人打过招呼,随即又到李东宁的房间。
  李东宁的房间没有开灯,透过窗外朦胧的光线,周岩看到李东宁正裹着被子睡着。周岩悄声地走到她的床边,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睡梦中清爽的容颜…
  …
  什么时候能再把你抱在怀里,哄着你入睡呢?
  周岩痴痴地想着,无意识地拿起李东宁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
  刚一吻上,周岩就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担心地看向李东宁,怕把她吵醒了。可李东宁还是一点没动静地躺在床上。
  周岩皱了皱眉头,觉得有点怪异。李母有跟她提到,李东宁是很难才能睡一个好觉,常常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可现在……
  周岩抬头看向床头柜,看到上面有个药瓶。
  她一惊,一把抓过那个瓶子,发现那是一个安眠药的瓶子。瓶子可容几百粒的安眠药,可现在,空空无也……
  周岩脑袋轰地一声。
  她扑上前抓住李东宁的双肩,拼命地摇晃:“宁、宁,你醒醒!醒醒!”
  她吓坏了。她好怕李东宁就这样永远闭上眼,不会再看她了……“你不要死,宁,不要死!”她象疯了一样大叫。
  “宁!你……”周岩叫到一半,就住了口。她看到李东宁睁开了眼,正莫明其妙地看着她。
  “你、你……你没事?”周岩一看到李东宁醒了,全身立刻象垮了一样软了下来。
  李东宁被她摇得头昏眼花的,楞楞地说:“我没事啊。”
  “那、那……”周岩哆嗦地举起手里的瓶子。过度的惊吓,让她一时气虚得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安眠药,我每天都要吃的。”李东宁看到周岩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明白了。“里面没剩几颗,我刚就都吃了。”
  周岩听完李东宁的话,才知道是自己搞错了。她想露个笑容,自我解嘲一下。
  可她的嘴角刚勉强扯动了一下,还来不及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就那样坐在床边,抱着头抽泣。
  李东宁靠在床上没动,怔怔地看着这个流泪的女人……

  第二十八章
  李东宁斜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过了一会,她知道,周岩走了……
  这几天,她早上醒来没多久,周岩就会进来,照顾她穿衣洗漱。周岩的动作很小心、恰到适处。她总是很温柔地看着李东宁,却不说任何话,黑亮的眼睛执着地追逐着李东宁每一分细微的表情。
  周岩每天都会给她按摩,然后把她抱下楼,让她坐在后院的绿树下。
  雨过天晴的日子,天空清朗明亮。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减弱了炎热,穿堂而入的风有点凉意,带着户外河水的味道。
  李东宁坐在藤椅上,看着周岩从井里吊起一个西瓜,切成一半,用勺子挖出红色的瓤,送到她嘴边。被井水浸得沁凉的瓜,没有冰冷的感觉,温和地驱走了身上的暑气。
  傍晚的时候,全家人都会围坐在井台边,吃着水果聊天。周岩是话题的制造者,欢笑的来源。这时的李家琪也是个快乐的小女孩,没有了她在城里工作时的沉稳样。
  李家老俩口拿着大蒲扇摇着,被逗得呵呵笑着合不拢嘴。
  李东宁身上盖着周岩拿下来的薄毛巾被,静静地听着她们讲话。有时,她也会露出一丝隐约的笑容。
  李家的小院有了消失很久了的轻松欢乐……
  李东宁躺在床上出了半天神,才慢慢走下楼。她看到餐桌上摆着周岩煮的鱼片粥,粉色的鱼片在雪白的粥里,所有的姜已经被挑出。
  明明知道人已经走了,她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飘到厨房的方向。
  当然不会有人。
  李东宁硬是压下胸口间那陡然空荡的感觉,坐下来,默默吃着早餐………
  “她做完早餐就走了。她说她答应过你,等你能自己走了,就离开。”李家琪的声音有点嗡嗡的,也不看她姐。
  李东宁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又继续拨动稀饭。
  饭桌上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碗筷相碰地轻微响声……李父忽然冒出一句:“这稀饭煮得还真好吃。”
  过了两天,李家琪也回城上班了,李家又恢复到之前的安静。
  李东宁一如既往地散步,做着适当地康复运动,翻看她订阅的最新电脑杂志和书籍。傍晚,她还是会坐在树下乘凉。井里依然浸着西瓜,可她总觉得少了当初的渗到心里的清凉,西瓜好象也没有那么甜了。
  李家父母常看着她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看着头顶上飘动的树叶,悠悠地不知在想什么。一想就好久……
  这样的日子缓慢得向前移动。一个很少说话的女儿,两个寡言的老人,李家的小院里,可以听到风过树梢的声音。
  可这天,李家的小院有了点变化,打破寂静的是李父略比平时高的兴奋声音。
  李父原来是镇上小学的校长,退休后,就办了一个少年活动室,为的是能让放了学的孩子有个看书的地方。
  活动室里有很多书,都是他收寻和订购来的。女儿工作后,也常买一堆书送给他。她们知道,这比送什么都好。他晚年最大的乐趣就是收集各种书籍,看着孩子们在那里看书学习。
  今天他回来的比平时略晚,一到家,就一反常态地滔滔不绝地说着。
  “今天我算是开眼界了。现在社会进步真快,我们老喽,跟不上了。”李父拿起茶缸喝了口泡好的绿茶,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平时在家里,也常看到家琪她们在摆弄电脑,我还以为那只是用来看看资料、打打字的。其实不是,它的用处可大了………”
  李东宁听得有点糊涂,她父亲怎么忽然对电脑的兴趣这么大?
  “点一下那个小东西,就可以看到很多的新闻,全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你马上就知道了。还可以看许多的书,什么书都有。有了它,就象有了一个大图书馆。
  学会它,能干很多事……“
  “是嘛?这么有意思?”李母递上来一条拧干的毛巾,“瞧把你高兴的。”
  “我当然高兴,以后我们镇上的孩子也能学电脑,不比城里的孩子差。”
  “学校买电脑了?”李东宁帮母亲把菜端上桌,随口问了一句。
  “呃,不……”李父忽然有点结巴,“学校没买,是、是……”
  李东宁看了一眼父亲,“有人送电脑给你的活动室。”
  “咳,是啊,她、她送的,四台,她还说暑假的时候要教孩子们用。”李父小心地看了一眼女儿的表情,“你不会反对吧?孩子们可开心了。”
  李东宁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头也不抬地说:“不关我事。”
  从这天起,李东宁虽然仍是看不到周岩,可她却感觉到身边到处都有周岩的存在。
  首先是她家桌上的菜有了彻底的改变,居然连日餐韩餐都摆出来了――这种她母亲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的菜式。
  第一次看到母亲端出一盘寿司时,李东宁都呆了。
  黑色的海苔包着白色的米饭,中间是红黄绿三色的馅――完全手工制作的寿司,整齐地排列在雪白的瓷盘里;洒着桔红色鱼子的碎带子手卷和切成一片片的淡红色三文鱼,分别摆放在另两个方盘上。
  除此之外,竟还有细竹编的餐垫,衬在这些精细的瓷器下。
  李东宁不用问,都知道是谁折腾出来的。她看着面前的这些色彩淡雅的餐点,咬着唇没有说话。
  李母看到女儿没有动筷子,叹了口气:“吃点吧。老吃我炒的那几种菜也腻了。你的胃口又不好,每次看你吃得这么少,妈都很心疼的。”
  她怜爱地看着神情似乎有些不悦的女儿,“妈是想你身体早点好,你老是这么虚弱,妈总觉得没照顾好你。”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都带着哽咽。
  “妈,你炒的菜我吃得挺好的,没必要弄这些。”李东宁赶紧安慰母亲。
  “唉,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做菜的本事,几道家常菜随便吃吃。天气热,吃点凉菜舒服,这个正合适。”
  她看到李东宁还在犹豫,柔声劝道:“吃吧。别看桌上都是小菜,可是做起来还很麻烦。那个,嗯……做了一上午才做好。”
  李父端了一大碗汤放到桌上。“不过,汤还是中国的好。这是笋干咸肉汤,也很清淡,多喝点。”
  她坐下来,夹起一片三文鱼,沾着芥末和酱油吃下,“嗯,真的很好吃。”
  她又尝了几口小菜,“不错、不错,小日本还挺会弄这些的。家静,吃吧,别想太多,身体最重要。”
  李东宁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下,拿起一个手卷,送进嘴里……
  两位老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李父露出了笑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夹了一个生鱼片放在老妻面前的盘子里,“你也吃啊,来,尝尝这个。”
  “哎哟,这真的很好吃。生的呢,我开始都不敢相信这也能吃。她怕我们吃不惯,还另烹了些饭菜。可这真的不错,今天我可真是开眼界了。”李母一脸惊奇地吃着生鱼片。
  她还另外做了菜?想得可真周到。
  李东宁吃着手卷,看着父母快乐的笑脸,心情也慢慢柔和起来。自从自己受伤回来,父母总是忧心忡忡地担心她这个,担心她那个,难得有几次象这样的开心。
  而这几次,还都是周岩带来的。
  看样子,那家伙还把她父母哄得真高兴。李东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手卷很好吃,鱼片也切得够专业,简直跟她吃过的日本餐馆里的水平差不多。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就是去学这些吗?
  李东宁想起,以前周岩也曾这样努力做菜给她吃。她还记得当时周岩说因为自己老学不会,气得教她的厨师要举锅铲打她……现在她在学做这些时,不知道又有什么好笑的事。
  想到这里,李东宁微微笑了……
  第二天,李东宁临去散步前,在堂屋里站了好久。她知道,周岩现在一定在她家厨房,和她母亲一起准备她的午晚餐。
  她就在走廊的那头,现在就在……
  要去见她吗?
  可是,见了又如何?原谅她?还是把她赶走?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几种情绪在她心里翻腾,想见周岩的念头大得让她几乎控制不住。她站在台阶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两眼盯着花台上的石笋。
  厨房那头似乎传来母亲的低笑声。李东宁留神听了一下,但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举动真够可笑的,一副优柔寡断的小女生样。
  李东宁泄气地用头撞了一下房柱,拖动着脚步,向门外走去。
  她坐在那个戏台前的空地上,看了一上午的河水……
  李东宁散步回来,刚进房门,就看到有好几本厚厚的书摆在她的书桌上。她走近一翻,发现这些大部头、硬封壳的新书,竟然全是国外最新出版的英文原版电脑书!她简直不敢想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东宁向来对计算机系统安全方面非常有兴趣,但是因为受伤,也荒废了好几年了。从休养院回家后,她托人买了些有关的书籍,自己也订了些杂志,可这一切只是杯水车薪,仅仅是了胜于无。
  她通过网络,查看世界上最新防火墙的简介,大致知道了一些最新的系统安全方面的情况。可是她弄不到这方面最新的书和资料,根本没法深入了解,更谈不上学习了。
  眼看着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得越来越远,却没有办法追上,李东宁的心灰透了。
  可现在,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有正版的软件,她真的是喜出望外。
  李东宁立刻坐在电脑前面,开始动手安装。
  这几张光盘全是现今最新的防火墙软件,其中还有李东宁久已渴望一见的c heckpoint,世界上最流行的,由以色列设计出来的防火墙。李东宁把这张盘放进光驱时,她的手都在抖。
  当看到所有的软件安装运行正常,她一个人高兴地对着电脑傻笑了好久……
  接下去的日子,李东宁完全沉浸在学习中。
  她对这方面很有天份,她可以拿起一本厚重的书,慢慢地翻看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看完一本书,然后就开始在电脑上摆弄。她总能很顺利地把从书上看来的东西,转为实用。
  她用一台电脑当服务器,安装好各种的防火墙,另一台装了hacker程序。她一边运作所学的hacker技术,尽力消除进入的痕迹;一边又通过安全系统,全力追踪入侵电脑。
  对于她来说,这比世界上最好玩最激烈的电脑游戏还刺激。每掌握一个新的技术,李东宁都兴奋无比。
  这几本书给她带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让她本已沉寂绝望的心重新有了希望。
  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重当刑警了。那永远要做个最出色的刑警的追求,已经在被周岩打断第一根骨头的时候终结了。
  可她不甘于平淡。她不愿意一辈子只做一个顶着一官半职,腋下夹着小皮包,整天和各种会议、各种文件打交道的警察;不愿意靠着那点功劳吃老本,终日碌碌无为,混混噩噩地等着退休。她不能以她的身手来抓罪犯了,可是仍能运用她的头脑,将犯罪份子绳之以法。她仍然可以和那些狡猾的家伙斗一斗,看看到底是谁的手段、谁的技术更高明!
  李东宁一扫之前的阴郁,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之中,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李东宁发现,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新事物在等着她。
  拿到书的两个星期后,散步回来的她,还没进院子,就看到自己家楼上的窗户前,支起了竹帘。
  这种竹帘子并不是简单地挂在窗户上,它象遮阳棚似的被撑了出去,然后才垂下来。挡住了大部份阳光的直射,却不会阻碍风的流动。竹帘素简古朴的样子,很适合这幢旧式小楼的风格,并不显得唐突。李东宁在楼下欣赏了一会,才慢慢地走上楼。
  她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爬满绿叶的竹屏风。她吃惊地站住脚,愣愣地打量着这个从没见过的东西。
  这个竹屏风有三扇,用粗竹作框,中间用细竹编成一个个方格子。竹屏风的下部编得很密,挡住了隐在后面的花盆。花盆里种着牵牛花,鲜绿的叶子顺得方格弯延而上,错落有致地布满了整个屏风。
  这个绿叶屏风,能蔽日却不挡风。屋外的清风吹来,屏上的绿叶颤颤摇动;
  点缀其间的粉红的花朵,娇艳迷人………
  这个屏风被放在面对后院的窗户前,作为竹帘外的又一道屏障,挡住了西边斜射入屋的阳光。
  满屏的绿叶,映得整间屋子绿荫一片,不仅阴凉,还让这间深棕色基调的房间充满了生气。
  李父正调整着屏风的角度,看着李东宁进来就停了手,站在一边,疼爱地看着一脸惊喜的女儿。
  李东宁走上前,轻抚着一片片可爱的绿叶,碰碰娇嫩的小花,“真漂亮!谢谢你,爸。”
  李父也转头欣赏着眼前鲜活雅致的屏风,“不用谢我,这不是我弄的。”
  李东宁看了一眼父亲,垂下了视线。
  “还有那个,在你书桌上。”
  李东宁回头一看,禁不住叫起来,“天哪,这太可爱了!”
  她几步跨到书桌前,“这、这是,荷花?这么小,怎么弄的?”
  桌上青瓷盘的清水里,亭亭立着几朵淡红的荷花。深绿色的圆叶浮在水面上,只有碗口般大,而荷花,却只有小酒杯一样大。
  “她按书上说的,试种了好几次才养成一盘,我倒真佩服她的耐心。”李父走过来,坐在屋角的藤椅上。“我也没想到,她这样的人也会看《浮生六记》。
  除了《浮生六记》,她还看了不少古书,古文底子满厚的。不仅李白杜甫、唐宋八大家,连汉以前的古文,她都看过。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背:凉秋九月,塞外草衰……我非常吃惊。可她把整篇《李陵答苏武书》全背出来了。和她谈天,真是有意思。“
  李父没有看李东宁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们这房子夏天有些西晒,我们这么多年过下来,也没太在意,想着忍忍就过去了。还是她想得周到,这些东西都是她弄的,在你散步的时候搬过来的。”
  李东宁坐在床边,两眼定定地看着小荷花,没有作声。
  “我想你也应该猜到,她搬到镇上住了。她每天一大早,就从边门到我们家厨房,为你准备早餐,然后是中餐晚餐。还真难为她,每次都想办法做出新鲜花样,就怕你吃腻了。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可要弄出来,得花好多心思。她每天来给你折腾这些,还不敢让你看到她,只偷偷躲在厨房那边。她说只要让你能生活得舒服些,开心些,她就满足了。象她做到这份上的人,我这辈子都没见到过……你身体不好的那几天,她那样细致地照顾你,让我和你妈都觉得,之前我们做的真的是太不够周全了。还亏我们是你的父母。唉,对自己的女儿,还不及一个外人好。”
  “爸,这……”李东宁刚想开口,就被她父亲挥挥手制止了。
  “你不要以为你父亲是被她那几台电脑,几个笑话就收买了。我清贫一辈子,读得几本书,这点骨气还是有的。我是被她这份心感动的。”
  李东宁心情复杂地看着父亲,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父也看着女儿。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其实、其实这也不是重要的……”
  李父又停了下来,目光在地板上逡巡了半天,才象是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
  “让我愿意接受她的原因,是……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在她照顾你的时候,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那戒指,不是和你床头抽屉里的那只一模一样吗?”
  李东宁听到这话,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整张脸变得通红,头也低了下去。
  “那枚戒指,你那么宝贝。我看到你常常拿出来看,一看就好久。我记得有次你醒来,一时没有找到那戒指,你当时急得脸都白了。那次是我在你懂事以来,第一次看到你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在你伤那么重、那么痛的时候,你也没有让我看到过那种表情。”
  李东宁听了脸涨得更红了。她把头偏过一侧,不愿意让父亲看到她难堪的样子。
  李父看到女儿这样,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李东宁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别这么不好意思。你还是那样,一碰到这种事就容易脸红。”
  李父疼惜地摸着女儿柔柔的短发,等她的脸没那么红了,才继续往下说:“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拿那戒指出来看过。它反面的那个几个拼音,我拼了却一直不懂它的意思。
  那天听她一直叫你李东宁,我才想起来。戒指上的拼音,不正是周岩和李东宁吗?我想到这个,又看到你在半昏迷中一直抱着她。我就想,算了,我也不管什么女人跟女人了,什么都比不过我女儿的幸福重要……“
  “爸,我、我………”李东宁的声音一下就哽住了,“她……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们的事,她说了一些,其它的吞吞吐吐的。
  我想一定是很过份,让你无法原谅她。你当初的坚持,让我真为你骄傲,你是我的好女儿。至于让你痛恨的事,我虽然不太清楚,可是你的心还是愿意原谅她,不是吗?不然你不会还想着她。人这辈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老了,你要知道什么事对自己是最重要的。有些事,能放手就放手,让它过去。我知道你向来很有主见,你自己想,我不再多嘴了。要记住,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
  接下来的日子,李东宁在看书的时候老走神。不是躺在床上看那满屏的绿叶被风吹得轻轻摇动,就是看桌上的小荷花。
  桌上的荷花有一朵盛开了,有一朵还是花蕾,都是娇美可人。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给它镀上了一层金光;微风一吹,又让它摇曳生姿,光彩流溢。
  李东宁面前摊着一本书,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它……
  李东宁想起和周岩在一起时,周岩对她的宠爱。
  她想起在商业场中,潇洒自如地周旋于各色人物间的周岩;想到她再忙,也会偷偷溜到自己身边,凑过身,满脸得意地说:“被我迷死了吧?”
  自己当时是如何地被她的孩子气逗得大笑……
  想到她们比射击……每次输了,她都有本事找出各种天方夜谭的理由来不承认。看着她一本正经、无比严肃地讲得荒诞无比、却又无法驳倒的理由,自己总是笑到手软。这时的她,就会满脸奸笑地拉着她再比……
  想到她们俩,常在房顶的平台上,随着轻柔的乐曲,搂着彼此跳舞。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抱着对方。她喜欢周岩把头凑到自己的肩上,用嘴感受着她脖子上的温度,然后被她的唇温柔地封住……
  ……周岩……
  李东宁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想见周岩的愿望,这个愿望大得让她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想见周岩,她想看到她的笑容,想看到她痴情的眼光……其它的一切,她现在都不想再想了。她想的太多了,这三年多,不,是这五年多来,她每天都在想,每时都在想……
  她实在不想再想了,她的头好痛。
  她想见周岩……
  不顾外头日光正炽,李东宁站起身就走,她只知道自己想见她……
  她走得太快了,等到了活动室外面,她的全身已是又酸又痛,累得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她硬撑着无力的身体,勉力走到一棵树后面,靠着树,闭上眼虚弱地喘气。
  脸上也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拼命往下淌,可她连举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活动室的方向传来一阵笑声,引得李东宁抬眼望过去。
  她看到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的周岩,正仰头大笑。她周围的孩子也笑成一团,整间活动室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李东宁一下就看痴了。
  周岩那大笑的模样如以往一样的飞扬跋扈,帅气得让李东宁看得心醉神迷,移不开目光。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周岩在谈笑间,常常不经意流露出一种帝王贵胄的派头,带着一种自信,和深藏于心的霸气。这样的周岩,总能在一瞬间就牢牢地抓住李东宁的全部目光;让她的心,无法抵抗地全面沉陷。
  酸痛的身体、酷热的天气、满脸的汗水……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周岩,那个神采风发,在笑着的周岩……
  李东宁凝望着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挂起了一丝的微笑……
  夏去秋来,转瞬又到了冬天。李东宁还是忙于身体的复健和看书;周岩,还是每天在李家的一角,变着花样照顾着李东宁的饮食起居。
  周岩这两个字,在李家已经不是难以出口的禁忌。李家的老俩口会很自然地告诉李东宁,这是周岩做的、那是周岩送的……
  周岩说,这韩国的小菜清凉,口味比较重,却没有油,在夏天可以常吃,开胃;周岩说,不能在电脑前坐太久,要多动动;周岩说,天冷了,这床被褥是鸭绒的,又轻又暖和,盖着舒服;周岩说,江南的冬天冻,要装个空调取暖;周岩说……
  李东宁没有说什么,但谁都可以看得出,在听到周岩一句句的交待、看到周岩精心为她做的东西时,她的脸上总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有点羞涩,很淡,很幸福……
  雪似飞花,悠然飘下,这世间万物只余黑白两色,简单干净。
  李东宁坐在紧闭的窗前,看着周岩从大老远的山中寺院里为她折来的红梅。
  梅红如火,瓣芯挺铮,寒香袭人。
  在暖哄哄的房间里,她双眼微微眯起,轻闻着清淡宜人的香气……
  “周岩,你这家伙,就是不放过我吗?”
  她象个淘气的孩子般皱皱鼻子,伸手点了一下梅瓣,笑了……
  在满室清雅的花香中,她满足地闭上眼睛,俯在桌上,感受着这紧紧包围着她的温暖。

  尾声
  周岩坐在她公司兴建的住宅小区里的小树林里,看着远处的蓝天。大约现今的人都习惯于匆匆奔忙的生活,喜欢去看那眩丽夺人的霓虹灯,享受杯中的腥红,已无暇坐在安静的小林中,看白云在蓝天中缓缓移动,看花谢花飞……所以,这个小树林总是人迹罕至。
  可周岩很喜欢来这里,欣赏着繁华都市中难得的自然美景,任思绪飞扬,在她想念的人身边缠绕。
  她成百上千次地乞求着上天,希望有一天,她能和她深爱的那个人,一起坐在这片林子里,看片片花瓣悠然而下,落在茵茵草地上,粉红鲜绿……
  李东宁离开家乡回警局已经一个月多了。
  她走的那天天很蓝,是个倒春寒,很冷。她在门口等她,告诉她,她要重回警局工作了。
  周岩没有说什么,只是脱下自己身上的皮衣,披到李东宁身上。
  李东宁没有拒绝。
  “祝贺你。”周岩的声音很稳,目光直直地看进李东宁的眼里。
  李东宁沉默地盯了周岩半天,周岩眼里只有毫不动摇的坚决。李东宁失笑,她抬头看了看天,象是有点无可奈何似地摇摇头。
  “我走了,再见。”她瞥了眼周岩,轻声说了一句,上车而去。
  她现在不知道李东宁的情况是如何,但相信她一定很忙。她还不至于如此不识趣,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她。
  她决定等三个月,等李东宁一切安定下来后,就去找她。周岩是下定了决心,李东宁在哪,她就会在哪。
  她知道宁深爱她,知道宁的心结已经慢慢解开了。剩下的,就让自己用这辈子来弥补她。她要一直哄着她、呵护着她,让她幸福……
  我最心爱的宝贝……周岩看着开始变红的天际,长长地吸了口气。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了……
  她从椅上站起,转过身……
  宁?
  李东宁穿着一身笔挺的墨蓝色警服,手里拿着警帽,站在不远的花树下,静静地看着周岩。
  周岩象傻了一样站在那,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宁回来了!她来找她?宁主动来找她?
  李东宁看到周岩那惊呆了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下头看地上的花瓣。
  天哪,是宁,真的是宁来了。
  周岩恍过神来,几步冲上前,“宁,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来了!”
  李东宁抬起头,对着周岩只是笑……
  穿着一身新制服的李东宁,更显得身形高挑挺拔,气质凛然。她仍是那种前边有点长的毛茸茸的头发,清俊的脸庞,漂亮的五官,美丽得让周岩看得发痴。
  “你真是好看极了……”周岩的目光根本离不开李东宁,嘴里喃喃地低叹着。
  李东宁被她说得红了脸,横了眼周岩:“白痴。”
  “我是花痴!”周岩忽然很正经地说了一句,随即大笑地一把抱住李东宁,“天哪,我的宝贝,我真不敢相信。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来找我,哈哈。我都下定了决心,要跟你八年抗战,一定要把你重新追回来!”
  李东宁笑着不说话,乖乖地靠在周岩的怀里,满意地闻着那久违了的气息。
  “啊,对,过去坐吧,别站累了。”周岩忽然想到李东宁的腿不能久站,万般不舍地松开了点怀里的人。
  “好啊。”李东宁应了一声,却不见周岩的动静。她奇怪地看了眼周岩,却见她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唇。
  “你想干嘛?”李东宁警觉地问:“我好想亲你……”周岩喘着气说:“别,我可是穿着警服哪!”李东宁紧张地往后一退。
  “我知道。”周岩很泄气,“我们过去坐。”
  “好漂亮!”李东宁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绿荫中的映衬的几株花树。
  “这个小树林叫岩宁居,”周岩仍紧握着李东宁的手,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脸,“我盖的每个小区里,都有一个岩宁居。”
  李东宁斜眼看了周岩一下,“好土的名字。”她的嘴角向上弯起,眼里有掩不住的笑意。
  “嘿嘿……”周岩高兴得只知道傻笑。李东宁也没理她,全身放松地往后一靠,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周岩好容易才把一直咧开的嘴合上,“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我要求做和互联网系统安全有关的工作,领导就让我负责这方面的一个处。”
  “在这里?”
  “是啊,这是我的原单位,我毕业后就分配在这里。”
  “噢,太好了。”周岩两眼发光,“紧挨着这树林有幢别墅,前面就是河,环境很清幽,景致又好。我让他们留下来不卖了,我们自己住。”
  她小心地窥视着李东宁的脸色,“我在这里还有套房子,在顶楼,风景也很好。反正,你说你喜欢哪,我们就住哪。”
  李东宁看到周岩兴奋的样子,有点坏坏地笑了起来,“谁要跟你住在一起?
  局里分给我一套房子,我要住那里。“
  “啊?”周岩有点泄气,但很快就小声地嘀咕一句:“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住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岩赶紧坐直身子,“你楼下住谁?”
  “干什么?”
  “把他的房子买下来,在屋顶上钻洞。”周岩的态度非常严肃认真。
  李东宁听了大笑,周岩跟着笑。
  “我真幸福,坐在这里和你一起聊天,看着你笑。”周岩象是叹息地说,“我以为再不会有这样的幸福了……我当时真的相信你死了,我看到你躺在那,盖着白布……你们骗得我好惨,我都差点疯了。”
  “活该,你疯了才好。”李东宁语气凶狠,但是眼里却依然带着笑,爱恋地看着周岩。
  周岩悻悻然地干笑两声,看到李东宁没有生气,放了心。
  “告诉我,你们怎么骗得那么真?我和周扬全被骗倒了。”
  “这很简单,和医生说好的。我失踪了,我的同事都认定是你干的,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没办法公开要求日本警方协助追捕你,可是他们还是通过私下的渠道要求日本警方帮忙。日本警方找不到我们,就只好注意周扬和伊势家的情况。
  伊势家和你们火拼,警方得到了消息。他们赶过去,正好把我救了。我的伤并不太重,很快就脱离了危险。可是为了防止你们会再次报复,日本警方就交待医生制造出我死亡的假象。在手术室里,有医生协助,骗你们个几分钟还是很容易的。
  我也是醒来后才知道这些的。“
  “这招还真厉害,骗得我死死的。”周岩不顾李东宁微微的挣扎,紧紧把她搂在怀里,“还好老天对我周岩好,又把你还给我了。”
  “是谁好呢,”李东宁揪住周岩的耳朵,“想清楚点!”
  “哎哟,是我宁宁好,宁宁好!还有警察姐姐好!”周岩赶紧捂着耳朵大叫。
  李东宁被周岩逗得直笑,“警察姐姐?嘴很甜嘛。”
  “那当然,以后警察就是我永远的歌颂对象,每个警察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周岩促挟地对李东宁笑笑,“因为从今以后,我就是警察的家属了,当然要夸警察。”
  李东宁愣了下,随即就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的转过头。
  微红着脸的李东宁漂亮得让人目眩神迷,周岩觉得自己的所有魂魄都飞了,全身的血液直往脑子涌去。
  “去吃饭!祝贺你重新工作。”周岩忽地站起,大声地说。
  “干嘛突然这么急着要吃饭?”李东宁被周岩搞得莫明其妙的。
  “因为,我们吃完饭还有许多事要做,时间是很宝贵的。”周岩把李东宁从椅子上拉起。
  “什么事?”
  “这个事。”周岩迅速地在李东宁唇上点了一下,笑嘻嘻地看着李东宁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宁,我都憋了四年了,现在美色当前,再憋我就要爆掉了。”
  “谁、谁理你!”李东宁羞得看都不敢看周岩。
  “老婆,你就可怜可怜你老公……”
  “周岩!谁是你老婆!”
  “噢,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们都是老婆……宁,其实我是为你着想,我怕憋坏我的小宁宁。”
  “你、你……你怎么还这么皮厚?”
  “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宁,我们叫外卖好不好?省时间……”
  “啊,宁,住手!你可以踢我,但是千万不能扭我的手,万一你把我手扭坏了,你下半辈子的性福…”
  “哎哟!痛、痛!腿被踢断了……宁,你等等我!哎哟,你这脚还真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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